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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半夏第三次打翻胭脂盒時，那枚銀鈴鐺從妝奩深處滾了出來。

銅鏡前的少女怔怔望著掌心的小鈴鐺，鈴舌上纏著半截褪色紅繩——

像極了煙花會那晚，姜芷予替她綁花燈時用的那根。

窗外飄來桂花香，她突然聽見虛幻的鈴音，混著記憶里溫柔的輕笑

姜芷予我們半夏要平平安安呀

銅鏡蒙著薄霧，映出她發(fā)間不知何時多出的絨花簪。

段半夏顫抖著取下簪子，絹制花瓣里夾著根銀絲，在燭光下泛起漣漪般的微光。

她想起半月前在河堤撿到這支簪時，曾疑惑自己何時買了這樣老氣的式樣。

段半夏在第七次畫斷筆尖時，終于摔了硯臺。

墨汁濺在未完成的除妖符上，暈開成奇怪的形狀——

像極了她夢中反復(fù)出現(xiàn)的那粉衣女子的輪廓。

夜風(fēng)卷著柳絮撲進(jìn)窗欞，段半夏鬼使神差地披上那件月白披風(fēng)。

朱雀橋的石板還帶著白日的余溫。

段半夏摸著橋柱上某道劍痕，突然想起常有人在此處教她練劍。

那人總用銀絲纏住她手腕糾正姿勢，發(fā)梢掃過脖頸時帶著冷香。

"姑娘，買盞河燈吧。"

小販的吆喝驚散幻影。

段半夏蹲在攤前挑揀，指尖碰到蓮花燈時突然刺痛。

燈穗上系著的銀鈴鐺，與她妝奩里那枚一模一樣。

商販笑著說：

"煙花會那晚，有位粉衣姑娘把全城的蓮花燈都買下啦，說妹妹怕水，要給她最穩(wěn)當(dāng)?shù)摹?

河面忽然飄來零星火光。

段半夏看著自己無意識折的紙船在波光里打轉(zhuǎn)，船頭站著個歪歪扭扭的銀絲小人——

這手法她從未學(xué)過，卻熟稔得像做過千百回。

更深露重時，她抱著從各處搜羅的小物件癱坐在院里。

褪色的香囊、缺角的《山河志》、裝著安神香的錦囊...

每件東西都帶著細(xì)碎的銀絲，在月光下織成朦朧的影子。

段半夏姜...姐姐？

她對著虛空輕喚，尾音散在驟然升起的夜風(fēng)中。

幾朵煙花突然在不遠(yuǎn)處炸開，明明不是節(jié)慶的日子。

段半夏仰頭望著金色光雨，眼淚毫無預(yù)兆地涌出來。

那夜姜芷予握著她手點燃引線的溫度，混著硝煙味的擁抱，隨每一朵煙花在腦海綻放。

她發(fā)瘋似的沖進(jìn)書房，抖著手翻出所有畫廢的符紙。

朱砂在宣紙上暈開成陌生的紋路——是姜芷予教她畫的第一道護(hù)身符。

淚水打濕符咒時，銀絲從四面八方涌來，在她腕間凝成熟悉的手環(huán)。

段半夏終于哭出聲。

她摸著心口空蕩蕩的位置，那里本該有根編進(jìn)彼此發(fā)絲的同心結(jié)。

所有被斬斷的因果都在此刻瘋長，那些姜芷予笑著吃下她烤焦的糕點、熬夜補(bǔ)她劃破的裙擺、在雷雨夜輕拍她后背的零碎片段，像鋒利的琉璃扎進(jìn)心臟。

段半夏怎么這么傻...

她攥著銀鈴鐺跪倒在地，終于讀懂那日煙花會的早晨

姜芷予在那天清晨最后一次替她綰發(fā)時，眼底鋪天蓋地的眷戀與決絕。

晨光刺破云層時，段半夏在鈴鐺內(nèi)側(cè)發(fā)現(xiàn)極小的刻痕。

對著朝陽細(xì)看，是姜芷予清瘦的字跡：

"不必記得我，要歲歲歡愉。"

少女將鈴鐺貼在胸口，望著城郊升起的炊煙輕笑

段半夏姜姐姐，

段半夏你說過，世間萬難，

段半夏我們該一同面對。

段半夏那這一次，

段半夏別推開我，好嗎？

柳枝新抽的嫩芽拂過她發(fā)間絨花，段半夏腳步輕快地奔向遠(yuǎn)方。

這次輪到她了，去把那個自以為孤獨的笨蛋姐姐，重新拽回人間煙火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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