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剖室福爾馬林的氣味粘在舌根。
敖丙握著解剖剪的手頓了頓,青蛙腹腔黏膜在無影燈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。
凌灼的白大褂袖口掃過他手背,金屬袖扣刻著銜尾蛇圖騰。
"迷走神經比圖譜上更纖細呢。"凌灼的鑷子尖順著血管游走,食指似有若無地蹭過敖丙虎口。
他今天換了雪松混廣藿香的香水,濃烈得蓋過防腐劑的味道。
哪吒在后排轉著手術刀,刀面反光正好刺在凌灼鏡片上。
從上周這轉學生空降生物競賽組開始,他就發(fā)現(xiàn)這人總能把示教過程變成私密劇場——比如現(xiàn)在,凌灼的呼吸正噴在敖丙頸側,而解剖臺下的膝蓋已經快要碰到那人小腿。
"叫我名字很難嗎?"凌灼突然摘下橡膠手套,指尖沾著生理鹽水的潮濕,"敖丙。"他把這兩個字念得像地質錘敲擊巖芯,震得哪吒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敖丙后退半步撞翻標本瓶,福爾馬林溶液在地面蜿蜒成銀色溪流。
他彎腰去撿玻璃碎片時,后頸突然被溫熱掌心覆住——凌灼的手套不知何時換成了真絲質地,此刻正順著他的脊柱溝緩緩下滑。
"別動。"凌灼的聲音像淬過冰的柳葉刀,"你白大褂沾了蛙卵。"
哪吒的解剖剪"當啷"砸在金屬托盤。他踹開椅子大步走來,運動鞋碾過滿地玻璃渣:"老師讓我來領備用標本。"
他故意擠進兩人之間,手肘重重撞在凌灼肋骨處,"借過。"
凌灼悶哼著扶住解剖臺,袖扣在敖丙袖口勾出絲線。
哪吒瞥見那人無名指上的藍銅礦戒指,戒圈內側似乎刻著串編號——像極了他在父親實驗室見過的樣本編號。
黃昏的烘焙社飄著焦糖香氣。敖丙正往泡芙里擠卡仕達醬,凌灼的陰影突然籠罩操作臺。
他抽走敖丙手中的裱花袋,指腹擦過他沾著奶油的腕骨:"這種甜膩的東西配不上你。"說著將抹茶粉灑在烤盤,"該試試青嵐的苦澀余韻。"
哪吒踹開后廚門的瞬間,正看見凌灼握著敖丙的手腕舔去指尖奶油。
夕陽把兩人身影投在發(fā)酵柜玻璃上,像極了日式甜品海報里的曖昧構圖。
"社長說今天要做五百個瑪?shù)铝铡?哪吒把雞蛋筐砸在流理臺,蛋黃濺上凌灼的定制襯衫。
他扯過敖丙就往冷庫走:"原料缺貨,課代表跟我去地窖拿黃油。"
冷藏室的寒氣激得敖丙打了個噴嚏。哪吒反手甩上門,把凌灼"要幫忙嗎"的詢問關在門外。
他撐住貨架逼近敖丙,制冷機轟鳴聲里混著危險的喘息:"你知道藍銅礦遇到酸性溶液會溶解嗎?"
敖丙后背貼著凍硬的黃油塊:"什么?"
"就像這樣。"哪吒突然咬住他衛(wèi)衣抽繩,虎牙扯開繩結的瞬間,冰柜燈因電壓不穩(wěn)驟然熄滅。
黑暗中他抵著敖丙的額頭說:"那家伙碰你的地方,都在慢慢腐爛。"
凌灼的解剖刀在月光下泛青。他站在生物園溫室里,面前是敖丙負責照料的鐵線蕨培養(yǎng)皿。
袖中滑出的滴管將不明液體注入土壤,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卷曲成心形。
"植物趨光性真是有趣。"他在敖丙的觀察日志上寫道,筆跡完美復刻敖丙的瘦金體,"不過有些光,該藏在私人溫室。"
天文社的觀星夜涌動著不安分的荷爾蒙。
凌灼把熱可可塞進敖丙掌心時,指尖在他脈搏處多停留了兩秒。"仙后座在古希臘傳說里是個自負的王后。"他調整望遠鏡焦距,"就像有些人,總以為能獨占北極星。"
哪吒的籃球突然砸中三腳架。他嚼著薄荷糖擠進觀測位,作戰(zhàn)靴碾過凌灼的麂皮筆記本:"麻煩讓讓,我要教某人認獵戶座。"
他故意把敖丙圈在臂彎里調整目鏡,戰(zhàn)術手套還帶著操場橡膠粒的溫度。
凌灼輕笑著展開星圖:"真巧,敖丙昨晚剛教我辨認過冬季大三角。"他特意加重"昨晚"二字,滿意地看到哪吒脖頸暴起的青筋。
敖丙的筆尖戳破了觀測記錄表。他當然記得昨夜凌灼如何"恰好"出現(xiàn)在自習室,又如何用拓撲學難題絆住他兩小時。
那人解題時總喜歡用鋼筆尾端點他手背,冰涼的金屬觸感蛇信般令人不適。
圖書館的晨光被百葉窗切成長條。
敖丙在古籍區(qū)核對《夢溪筆談》殘卷時,凌灼的氣息混著龍涎香突然逼近。"你漏看了這個版本。"
他抽走敖丙手中的線裝書,檀木書簽滑落在地,露出背面鋼筆繪制的玉藕圖案。
哪吒的籃球砸碎寂靜。他拎著煎餅果子跨坐在古籍柜上,芝麻醬滴在明代縣志的函套:"老張讓我來找地方史資料。"
他故意把"找"字咬得含糊,腳踝蹭過敖丙的椅背。
凌灼的鋼筆尖在借閱卡劃出裂痕:"需要我教你查目錄嗎?"
"不必。"哪吒晃著學生證跳下來,"畢竟有些目錄——"他突然抽出敖丙衣領里的藍銅礦項鏈,"需要特別權限才能查閱。"
敖丙猛地站起。那項鏈是今早莫名出現(xiàn)在他儲物柜的,吊墜還刻著生辰八字。
此刻它在哪吒掌心泛著詭譎的幽藍,像淬了毒的矢車菊。
暴雨來得猝不及防。三人被困在古籍修復室時,凌灼正用絹布擦拭敖丙發(fā)梢的水珠。
哪吒突然拽過噴霧器對著古籍架:"這么潮容易生蟲。"水霧模糊了凌灼鏡片,也模糊了他伸向敖丙后腰的手。
敖丙轉身去關窗的瞬間,凌灼的拇指按在了他尾椎骨處的衣褶上。
這個動作讓哪吒想起化學課上的滴定實驗——只要再多0.1毫升,整瓶試劑都會變質。
"你知道嗎?"凌灼突然貼著敖丙耳廓低語,"藍銅礦遇到足夠熱量,會變成孔雀石。"
他說話時戒指擦過敖丙的鎖骨,"就像某些固執(zhí)的結晶,終將在時間里......"
玻璃碎裂聲打斷了危險的隱喻。
哪吒砸了恒溫箱,手中攥著被撕碎的《礦物圖譜》。
他眼底跳動著實驗室鎂條燃燒時的白光:"天氣預報說,暴雨會持續(xù)整夜。"
敖丙在古籍庫角落找到蜷縮的哪吒時,那人正用美工刀在橡木桌上刻星圖。
刀尖劃過年輪的聲音像極了他們初遇那年的蟬鳴。
"那不是我的項鏈。"敖丙蹲下來平視他,"今早出現(xiàn)在我柜子里的。"
哪吒突然抓住他手腕按在自己胸口。
掌下心跳又快又亂,像失控的粒子對撞機:"他今早給你帶了抹茶拿鐵,上周送你隕石標本,昨天在游泳館......"
"我推開了。"敖丙輕聲說,"游泳課他假裝抽筋,我用了救生桿。"
哪吒的刀刃在桌面刻出深深溝壑。
他想起凌灼朋友圈那張敖丙的側顏照,配文寫著"遇見方解石般純粹的存在",而點贊列表里有敖丙母親的賬號。
夜雨沖刷著哥特式窗欞。
敖丙突然伸手觸碰哪吒眉骨的新傷:"生物園那架斷掉的秋千,是你修的?"
這是他們之間的謎語。
哪吒別過臉,喉結滾動著咽下所有酸澀的驕傲。
那些深夜偷偷修好的課桌椅、提前暖好的豆?jié){、永遠出現(xiàn)在儲物柜的創(chuàng)可貼,此刻都成了扎在心臟的碎玻璃。
晨光穿透云層時,哪吒在敖丙掌心放了枚齒輪。
那是他從天文臺老鐘表拆下的零件,齒痕還帶著銅銹:"賠你的項鏈。"
凌灼在走廊另一端擦拭眼鏡。
他看著兩人被朝陽拉長的影子輕笑,指尖藍銅礦戒指正在衣袋里發(fā)燙——那里藏著微型錄音筆,記錄了一整夜雨聲里未曾宣之于口的呢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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