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無羨蹲在橋邊,手指戳了戳水面漂著的焦黑糖畫。那兔子耳朵上的紅繩被水流沖得晃悠,像在跟他招手。藍忘機站在他身后,手里攥著塊溫熱的桂花糕,糖霜在陽光下閃著碎鉆似的光。
“阿羨,溫情說要帶咱們?nèi)ユ?zhèn)東頭吃蟹粉小籠?!彼{忘機把食盒往他懷里一塞,“我瞧著你方才啃桂花糕都快把牙粘住了,換換口味?!?/p>
魏無羨抬頭,正撞進他眼底的笑意。星砂蓮的印記在他掌心泛著淡光,和藍忘機心口的并蒂蓮遙相呼應。他突然伸手勾住藍忘機的脖子,把人拽得前傾:“藍湛,你方才說‘待得星砂落,共畫并蒂蓮’,這詩誰寫的?”
藍忘機的耳尖瞬間紅透,廣袖下的手指輕輕揪住他的衣襟:“你...你忘了?那年你在藏書閣翻《詩經(jīng)》,翻到‘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’,非說要改成‘投我以兔燈,報之以糖人’?!?/p>
“改得好!”魏無羨咧嘴笑,拽著他往鎮(zhèn)里走,“改得比原詩還甜!走,先去吃蟹粉小籠,吃完我教你畫并蒂蓮——保證比你當年畫的狐貍耳朵強!”
鎮(zhèn)東頭的老茶棚飄著熱氣,溫情系著靛青圍裙站在蒸籠后,見他們進來眼睛一亮:“二公子、魏公子可算到了!我讓廚房留了最肥的蟹粉,還有您二位愛吃的桂花釀?!?/p>
魏無羨剛要往凳子上坐,突然被藍忘機扯住。他順著藍忘機的目光抬頭,就見茶棚梁上掛著盞褪色的河燈,燈紙上歪歪扭扭畫著只兔子,耳朵上還系著半截紅繩。
“這是...?”魏無羨踮腳去夠,卻被藍忘機攔住。
“當年你非說要在這兒掛盞燈,說‘等星砂落了,就和藍湛一起看’?!彼{忘機的聲音輕得像嘆息,“我后來找了老木匠修過三次,每次你翻書翻到半夜,又偷偷跑出來看?!?/p>
魏無羨的手懸在半空,突然笑出了聲。他轉身從溫情手里接過桂花釀,仰頭灌了一口:“藍湛,你記不記得那年我喝多了,非說這酒里泡了星星?”
“記得?!彼{忘機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漬,“你說星星落進酒里,喝下去就能看見未來的模樣?!?/p>
“那后來呢?”魏無羨晃著酒壇,“后來我看見什么了?”
藍忘機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手背:“你看見...我穿著玄色婚服,站在星骸沙海邊,手里捧著半顆星砂蓮?!?/p>
茶棚里突然靜了靜。溫情端著蟹粉小籠的手頓了頓,又笑著把食盒推到他們面前:“二位慢用,我去給后廚說兩句?!彼D身時,耳尖紅得像要滴血。
魏無羨扒拉著小籠包,突然把糖人兔子塞進藍忘機手里:“藍湛,你方才說的那個穿婚服的,是不是我?”
藍忘機沒說話,只是低頭咬了口糖人。糖稀在舌尖化開,甜得他眼尾的笑紋都彎成了月牙。他伸手勾住魏無羨的后頸,把人往懷里帶了帶:“阿羨,你看?!?/p>
他指向河面。不知何時,鎮(zhèn)里的孩子們放起了河燈。紙燈順著水流漂成一條星河,最前面那盞,正是當年那只焦黑的兔子糖畫——它竟沒被沖走,反而隨著水流越漂越亮,耳朵上的紅繩飄得老高。
“那是...”魏無羨的聲音發(fā)顫。
“是星砂在幫忙?!彼{忘機的掌心貼在他心口,并蒂蓮的印記燙得他心跳加速,“它們記得我們的約定?!?/p>
魏無羨突然拽著藍忘機往河邊跑。兩人踩著青石板路,鞋跟叩出清脆的響。鎮(zhèn)里的老人們搖著蒲扇笑看他們,小孩子們追在后面喊:“哥哥姐姐看燈!”
跑到河邊時,那盞兔子燈剛好漂到他們腳邊。魏無羨蹲下身,伸手去撈,卻被藍忘機按住手腕。他望著燈紙上被歲月磨得發(fā)白的字跡——“待得星砂落,共畫并蒂蓮”,突然輕聲道:“阿羨,我后悔了?!?/p>
“后悔什么?”魏無羨抬頭,眼尾的淚痣在燈光下忽閃。
“后悔當年沒在藏書閣找到《問靈》劍譜時,就把你按在書桌上親。”藍忘機的拇指摩挲著他掌心的薄繭,“后悔不夜天替你擋箭時,沒告訴你我早就不想活了?!?/p>
魏無羨的眼淚“啪嗒”掉在他手背上。他反手攥住藍忘機的手腕,把人拉進懷里:“藍湛,你現(xiàn)在想補還來得及。”
藍忘機的呼吸掃過他耳垂:“怎么補?”
“明兒就去買十張喜服布料,我給你畫最大的兔子,你給我寫最甜的詩。”魏無羨踮腳咬他的唇角,“再請全鎮(zhèn)的人喝桂花釀,把當年的河燈全撈上來,掛在新搭的燈棚下——”
“好。”藍忘機應得極快,低頭吻住他的唇。
河燈在水面上晃啊晃,映著兩人的影子。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,鎮(zhèn)東頭的老鐘“當”地敲了八下。星砂蓮的印記在兩人掌心發(fā)燙,像在應和著什么古老的韻律。
“阿羨?!彼{忘機抵著他額頭喘氣,“你說要是當年我沒被蠱母控制...”
“沒有要是?!蔽簾o羨捏著他的耳垂,“現(xiàn)在就很好?!?/p>
河燈突然亮了。不是燭火,是星砂從燈芯里滲出來,把整盞燈照得透亮。兔子耳朵上的紅繩飄得更高了,像是在說——
有些約定,從來都不會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