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無羨被藍忘機拽著往回走時,褲腳還沾著后山的泥星子。他踢飛塊石子,看它骨碌碌滾進草窠,驚得夜棲的螢火蟲撲棱棱亂飛:"藍湛,你說那星砂蓮種子真能活?"
"能。"藍忘機反手攥緊他手腕,廣袖掃過他沾泥的衣擺,"溫姑娘說,這方圓十里的土都是被星隕之力浸過的,種什么都活泛。"
話音未落,前頭傳來竹簾掀起的輕響。溫情端著青瓷食盒站在客棧門口,鬢角還沾著面粉:"可算回來了!我煨了酒釀圓子,再涼就該坨了——"她眼尾突然亮起來,盯著兩人交握的手,"哎呦喂!這紅綢系得倒齊整,哪買的?"
魏無羨的臉騰地燒起來,慌忙把腕子往藍忘機身后藏:"就...就村口王嬸子那買的!"
"王嬸子?"溫情憋著笑,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,"她那手藝,繡出來的兔子比我家阿福的還丑。上個月我讓她繡個并蒂蓮,她倒好,把蓮瓣繡成了糖畫攤的葫蘆——"
"溫姑娘!"藍忘機輕咳一聲,替魏無羨解圍,"阿羨餓了,先上酒釀圓子。"
溫情這才反應過來,捂著嘴笑罵:"得得得,我這就擺!"她轉身時,袖中掉出塊帕子,魏無羨眼尖,瞥見帕角繡著只歪歪扭扭的兔子,耳朵上還系著紅繩。
"那是..."他剛要問,藍忘機已經拽著他坐下,把剝好的桂花糕塞進他手里:"吃你的。"
酒釀圓子端上來時,碗底沉著顆晶亮的珠子。魏無羨用勺子撥拉,珠子突然發(fā)出幽藍的光,在碗里滾出個小漩渦。溫情湊過來看,驚得筷子"當啷"掉在桌上:"這是...星砂?"
藍忘機舀了碗圓子遞過去:"寒潭底的。"
"可不得了!"溫情捧著碗直咂舌,"我阿爹當年在礦上見過星砂,說是能聚財納福。二位把這珠子養(yǎng)在酒壇里,保準今年釀的桂花釀能賣到金麟臺!"
魏無羨被說得心動,偷偷把珠子往藍忘機碗里推:"藍湛,你養(yǎng)著,說不定能生個小星砂兔。"
"胡鬧。"藍忘機耳尖發(fā)紅,卻沒把珠子推回去,"等它發(fā)芽了,咱們種在院子里。"
夜?jié)u深時,兩人窩在客棧的竹榻上。魏無羨抱著藍忘機的腰,聽著他均勻的心跳,突然想起后山埋下的種子:"藍湛,你說那種子要是發(fā)了芽,是兔子形狀還是蓮花形狀?"
"都像。"藍忘機的手指輕輕梳過他發(fā)頂,"像你畫的兔子,像我畫的花。"
魏無羨翻身壓在他身上,盯著他的眼睛:"那要是結了果呢?"
"結甜果。"藍忘機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"甜過桂花釀,甜過糖畫兔。"
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,"咚——"的一聲,驚得檐角的銅鈴輕響。魏無羨望著藍忘機眼尾的笑紋,突然俯身吻他唇角:"藍湛,我今兒個做了個夢。"
"夢見什么?"
"夢見咱們老了。"魏無羨蹭著他鼻尖,"你坐在院子里曬暖,我蹲在旁邊給星砂蓮澆水。那蓮花開得可大了,花瓣上全是星星,落下來能砸得人腦袋疼——"
"胡說。"藍忘機笑出聲,"到時候我耳背,聽不見你嚷嚷。"
"那我就拽著你袖子喊!"魏無羨揪住他廣袖,"藍二公子,給我澆花!"
"好好好。"藍忘機任他鬧,"等你老了,我給你當拐棍。"
"誰要你當拐棍!"魏無羨翻身把他壓在身下,"我要你給我畫兔子,畫最大的,最胖的,耳朵上系十根紅繩!"
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,照得兩人交疊的影子在墻上晃啊晃。星砂蓮的珠子在案頭微微發(fā)亮,像顆未落的星子。
后半夜起了風,吹得窗欞吱呀作響。魏無羨迷迷糊糊要睡過去時,聽見藍忘機輕聲說:"阿羨,等星砂蓮開花了...咱們去云深不知處看看。"
"看什么?"
"看藏書閣頂層的星象圖。"藍忘機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眉骨,"看當年那株被雷劈焦的老槐樹,看咱們刻的'魏嬰到此一游'——"
"那樹早死了吧?"
"沒死。"藍忘機的聲音低得像嘆息,"我前日翻舊書,看見記載說,被星隕之力浸過的樹,根須能扎進輪回里。"
魏無羨猛地睜眼,望著他眼底的星光:"藍湛,你是說..."
"噓。"藍忘機把人往懷里攏了攏,"睡吧。等明天太陽出來,咱們去看種子發(fā)芽。"
風卷著星砂撲打窗紙,像誰在輕輕叩門。魏無羨迷迷糊糊閉上眼,夢見自己蹲在寒潭邊,看著星砂蓮破土而出?;ò晟系男巧奥湎聛?,落進藍忘機捧著的酒壇里,蕩起一圈圈銀亮的漣漪。
次日清晨,魏無羨是被鳥叫聲吵醒的。他揉著眼睛坐起來,正撞見藍忘機站在窗邊,手里捧著個粗陶花盆。
"醒了?"藍忘機把花盆遞給他,"溫姑娘說這花盆是前朝的,養(yǎng)什么都旺。"
魏無羨低頭看,花盆里果然冒出點嫩綠的芽。芽尖上沾著星砂,在晨光里閃著碎鉆似的光。他高興得差點蹦起來,伸手就要摸:"藍湛,它發(fā)芽了!"
"輕點。"藍忘機按住他手腕,"這是星砂蓮,金貴得很。"
"金貴啥!"魏無羨把臉湊過去,"我偏要摸!"他的指尖剛碰到芽尖,星砂突然"唰"地竄起來,在兩人之間凝成只小兔子,耳朵上還系著紅繩。
"阿羨!"藍忘機被他嚇了一跳,慌忙護著他后退。
小兔子在半空蹦跶兩下,突然"噗"地散成星砂,落進花盆里。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枝,轉眼間就開出了朵半透明的蓮花?;ò晟系男巧傲鬓D,映得滿室生輝。
"這是..."魏無羨張著嘴,"星砂蓮開了?"
藍忘機望著他發(fā)亮的眼睛,突然笑了:"嗯,開了。"
晨風吹進來,帶著星砂的清冽。魏無羨望著那朵蓮花,又看看藍忘機,突然覺得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,從來都不是什么星隕之力、千年蠱局,不過是眼前人,和身邊這株剛發(fā)芽的星砂蓮。
"藍湛。"他拽著人往門外跑,"走!去給溫姑娘看!她肯定要夸咱們的星砂蓮比她的桂花釀還金貴!"
藍忘機被他拽得踉蹌,卻也笑著應:"好。"
兩人的笑聲撞在院墻上,驚飛了幾只麻雀。星砂蓮的花瓣輕輕顫動,像是在應和他們的腳步,又像是在說——
有些故事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