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鑾殿的龍紋燭臺將殿內(nèi)映得恍如白晝，蕭清宴攥著彈劾奏章的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丞相顧明昭正垂眸撫著玉帶，廣袖上金線繡的云紋隨著動作輕晃，像是要將滿殿燭火都揉碎了。

“蕭尚書這道折子，倒像是要將整個戶部都掀了?！鳖櫭髡崖曇艉帚紤校惨魠s似淬了冰，“如此雷霆手段，也不怕寒了滿朝官員的心？”

蕭清宴猛地抬頭，烏紗帽的流蘇重重晃動：“貪墨賑災銀糧，這是寒百姓的心！顧丞相若覺得律法嚴苛，大可以奏請陛下改了！”他脖頸青筋暴起，想起前日去災區(qū)所見的餓殍，胸中騰起灼人的怒火。

殿內(nèi)驟然寂靜，連宦官執(zhí)燈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聞。蕭清宴意識到自己失態(tài)，深深吸了口氣，卻見顧明昭繞過龍紋丹墀走來。檀香混著墨香撲面而來，顧明昭伸手時，他本能地后退半步。

“你總這樣。”顧明昭的指尖懸在他顫抖的袖口，最終只是輕輕按住他緊握奏章的手，“剛則易折，你就非得撞得頭破血流才肯罷休？”

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蕭清宴頭頂，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科舉舞弊案。那時他還是個五品給事中，冒死彈劾主考官，是顧明昭在圣上面前據(jù)理力爭，才保下他的性命?？勺阅侵?，兩人卻因政見不合漸行漸遠。

“顧丞相何時也學會假惺惺了？”蕭清宴冷笑，試圖抽回手，卻被顧明昭握得更緊。

“我若是假惺惺，當年何必救你？”顧明昭的聲音突然低沉，燭火在他眼底映出細碎的光，“你以為我不知那些貪官為何總躲著你？不過是怕了你這雙眼里的清正，怕你把他們心底的腌臜都照出來?！?/p>

蕭清宴呼吸一滯。這些年他獨自與滿朝貪墨周旋，彈劾的折子被駁回過，明槍暗箭也遭了不少，可從未有人這樣懂他的堅持。此刻顧明昭掌心的溫度透過官服滲進來，燙得他眼眶發(fā)酸。

“你太苦了。”顧明昭松開手，卻用指尖輕輕擦過他緊繃的下頜，“就不能……稍微依靠我些？”

窗外驚雷炸響，暴雨傾盆而下。蕭清宴望著顧明昭被雨霧朦朧的面容，忽然想起他在朝堂上長袖善舞的模樣。世人都說顧明昭圓滑世故，可此刻這人眼底的溫柔，竟比他珍藏的孤本典籍還要珍貴。

“我不需要任何人憐憫。”蕭清宴別開臉，卻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，“顧丞相還是管好自己吧?！?/p>

“這不是憐憫?！鳖櫭髡演p笑，退后半步整了整衣袍，廣袖上的云紋重新變得規(guī)整，“明日辰時，我在相府備了西湖龍井。蕭尚書若是有空，不妨來嘗嘗?！?/p>

雨打在琉璃瓦上的聲音漸漸蓋過腳步聲，蕭清宴望著空蕩蕩的大殿，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奏章上的字跡已被汗水暈染。他握緊拳頭，卻怎么也驅散不了掌心殘留的溫度。原來這世上最鋒利的，不是他的彈劾奏章，而是顧明昭一句看似隨意的話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