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時的梆子聲驚起寒鴉，蕭清宴望著鏡中特意整了又整的衣袍，暗罵自己不爭氣。推開書房門時，檐下的銀鈴?fù)蝗欢．?dāng)作響，驚得他差點撞上門框。顧明昭斜倚在廊柱上，玄色錦袍繡著金線流云，手中竹扇輕輕叩著掌心：“蕭大人果然心系鈴鐺，跑得這般急?！?/p>

畫舫內(nèi)燭火搖曳，青瓷碗里的女兒紅泛著琥珀色柔光。蕭清宴剛落座，便見顧明昭端來個小巧食盒，掀開竟是他最愛吃的糖炒栗子?！疤匾庾屓耸刂鵁徨伂F(xiàn)炒的?！鳖櫭髡颜f著，已熟練地剝開一顆，露出金黃軟糯的栗肉，“張嘴?！?/p>

蕭清宴別過頭去，卻被竹扇輕輕挑起下巴。溫?zé)岬睦跞馑腿氪介g，香甜在齒間化開，顧明昭的指尖還殘留著糖霜的黏膩?！斑@般害羞，往后如何與我……”話音未落，畫舫突然劇烈搖晃，蕭清宴踉蹌著跌入對方懷中。

顧明昭雙臂迅速環(huán)住他，耳尖卻比懷中的人還要紅：“定是船夫行得急了?！彼首麈?zhèn)定地?fù)崃藫崾捛逖绲暮蟊?，卻不知自己掌心早已滲出薄汗。窗外傳來細(xì)碎的嬉鬧聲，竟是幾艘游船結(jié)伴而過，船頭的歌女正唱著纏綿的小調(diào)。

“原來丞相特意選了這熱鬧地方?！笔捛逖缣ы?，眼尾泛紅，“是想讓全京城都知道……”話未說完，便被顧明昭用酒盞抵住嘴唇。清冽的酒香混著女兒紅的醇厚漫入喉間，顧明昭的聲音帶著幾分沙?。骸霸僬f下去，我可就不止喂你栗子了。”

酒過三巡，蕭清宴的臉頰染上醉意。他望著顧明昭鬢角的銀絲，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撫：“這些年……累么？”指尖觸到發(fā)絲的瞬間，顧明昭突然扣住他的手腕，將人拉得更近。燭火映得那雙眸子幽深如潭，倒映著他緋紅的臉。

“累，但值得?！鳖櫭髡训穆曇舻统粒俺玫娘L(fēng)雨再大，只要想到你，便覺得……”話未說完，艙外突然傳來炸雷聲。豆大的雨點砸在船篷上，狂風(fēng)卷著雨絲撲進(jìn)窗欞。蕭清宴下意識瑟縮，卻被裹進(jìn)帶著體溫的錦袍里。

“霜降果然該添衣。”顧明昭喃喃道，指尖輕輕梳理著他被風(fēng)吹亂的發(fā)絲，“明日，我讓人送件狐裘到吏部?！笔捛逖鐒傄瘩g，卻聽對方又說：“這次不繡并蒂蓮，改繡……”他頓了頓，溫?zé)岬暮粑鬟^耳畔，“改繡比翼鳥可好？”

雨聲漸急，畫舫在波心輕輕搖晃。蕭清宴靠在顧明昭肩頭，聽著他沉穩(wěn)的心跳，突然覺得，這滿朝風(fēng)雨、半生浮沉，都不及此刻懷中的暖意。當(dāng)顧明昭低頭吻去他眼角醉意時，窗外的雷鳴閃電，都成了這場隱秘情事最盛大的見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