荊棘圣約

紅油火鍋在電磁爐上咕嘟作響，程予安夾起一片毛肚在湯里涮了七秒，蘸了蘸香油蒜泥碟子。

"你絕對想不到，"她邊吃邊說，"其實我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都有點..."

"驚慌？。"林修接過話頭，推了推眼鏡，"我看過直播錄像。"

程予安瞪大眼睛："你怎么...哦對，你是游戲里的'怪物'，能看到玩家數(shù)據(jù)。"她突然湊近，"那你看過我多少次死亡回放？"

林修耳尖微紅，低頭往鍋里下蝦滑："系統(tǒng)日志自動記錄的，又不是我故意要看。"一顆蝦滑掉進紅湯，濺起的油花落在他的白T恤上。

"笨手笨腳的。"程予安扯了張紙巾給他，忽然想起什么，"等等，你現(xiàn)在是真人了吧？這油漬能洗掉嗎？"

林修用紙巾擦拭著衣服，陽光透過火鍋店的玻璃窗照在他的睫毛上，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："應(yīng)該和普通人一樣吧，會餓會困，衣服也會臟。"他頓了頓，"不過死亡回放功能確實還在我腦子里。"

兩人笑作一團，誰也沒注意到林修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，鎖屏上閃過一條亂碼通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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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予安的公寓里，林修對著智能馬桶的按鈕研究了半天。

"往左是女聲，往右是男聲。"程予安靠在門框上啃蘋果，"下面那個花瓣鍵是音樂功能。"

林修按下按鈕，被突然響起的《藍色多瑙河》嚇了一跳："這玩意兒在游戲里可沒有。"

"三年前就有了好嗎？"程予安把蘋果核投進垃圾桶，"你真的是現(xiàn)代人？"

"游戲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。"林修調(diào)試著花灑，水珠濺在他的睫毛上，"對我來說上次用抽水馬桶還是上個世紀的事。"

這句話讓程予安心里莫名刺痛。她扔了條毛巾過去："洗完澡來打游戲，我教你玩《動物森友會》放松下。"

深夜的客廳里，兩人肩并肩坐在電視前。林修操控的角色不斷撞樹，程予安笑得東倒西歪。"就這水平？"她把下巴擱在林修肩上，聞到他身上和自己一樣的沐浴露香味。

林修突然僵了一下。程予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，發(fā)現(xiàn)電視黑屏上映出林修的眼睛閃爍著極微弱的藍光，但當她轉(zhuǎn)頭時，那雙眼睛又恢復(fù)了正常。

"你剛才..."

"困了。"林修放下手柄，"明天再玩吧。"

程予安注意到他說"明天"這個詞時，嘴角有一絲幾不可見的顫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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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天早晨，程予安的手機彈出通知：《孤星秀場》新賽季開啟。她正要點擊，手機突然被抽走。

"別看那個了，時間不多了。"林修把手機塞進兜里，"我們?nèi)コ性趺礃樱考依镝u油快用完了。"

在調(diào)味品貨架前，兩人為買哪個牌子的醬油爭論不休。

"這個有機釀造的口感好！"

"但貴了二十塊錢，明明味道差不多！"

最后他們各退一步，買了折中的一款?；丶业穆飞希中尢嶂徫锎?，突然說："其實當普通人也挺好的。"

程予安正想問他什么意思，天**然飄起細雨。林修脫下外套罩在兩人頭頂，他們笑著跑過馬路，誰也沒注意到雨滴在接觸林修皮膚的瞬間有細微的數(shù)據(jù)流光閃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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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深夜，程予安等林修睡著后，偷偷登錄了《孤星秀場》。

游戲載入界面與記憶中大不相同——她的角色全身散發(fā)著暗金色光芒，屬性面板上的數(shù)值高得離譜。主城的NPC們見到她紛紛行禮，說：【您終于回來了】。

"搞什么..."程予安打開倉庫，發(fā)現(xiàn)最底層多了一個加密箱子。密碼提示是：【我們重逢的地方】。

她輸入火鍋店的包廂號碼"307"，箱子應(yīng)聲而開。里面是三份玩家檔案：

1. 蘇芮 - 通關(guān)時間1年2個月 - 狀態(tài)：休眠

2. 陳默 - 通關(guān)時間2年7個月 - 狀態(tài)：休眠

3. 程予安 - 通關(guān)時間3年1個月 - 狀態(tài)：活躍

她剛要點開蘇芮的檔案，游戲畫面突然劇烈抖動，所有NPC同時轉(zhuǎn)向她，異口同聲地說：【不該看的東西不要看】

程予安嚇得迅速離開了游戲，發(fā)現(xiàn)林修站在面前，眼中流動著數(shù)據(jù)般的藍光。他開口時，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回響：

"你不該再登錄那個游戲的。"

"你說...你是我的存檔點？"她聲音發(fā)緊，喉嚨里還殘留著麻辣鍋底的灼燒感。

林修的目光閃爍了一下，那種數(shù)據(jù)流般的藍光漸漸消退。他伸手拿起程予安面前的冰鎮(zhèn)酸梅湯，推到她手邊："喝點東西，你的心跳過速了。"

這個動作太過熟悉。程予安記得在游戲里，每次她死亡重生后，那個站在存檔點的黑衣NPC總會遞給她一瓶恢復(fù)藥劑。她猛地抓住林修的手腕："從第一次見面你就知道？在火鍋店那次不是偶遇？"

"是你先認出我的。"林修任由她抓著，聲音平靜得可怕，"你說'你是游戲里的怪物'，記得嗎？"

程予安松開手，記憶像被攪渾的水一樣翻涌。三年前她像往常一樣寫完論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吃火鍋，然后...然后一個和林修長得很像的人就坐在隔壁桌，對她微笑。

"那不是巧合。"她喃喃道。

"當然不是。"林修拿起手機，那條亂碼通知已經(jīng)變成了00:04:17，"系統(tǒng)發(fā)現(xiàn)異常后派我來回收你。"

"回收？"程予安胃部一陣絞痛，"像對待蘇芮和陳默那樣？把他們變成沒有記憶的NPC？"

林修沒有立即回答。他夾起鍋里已經(jīng)煮老的毛肚，放進程予安碗里："你最愛吃的，再不吃就老了。"

這個細節(jié)擊中了程予安。在游戲里，每次她因為戰(zhàn)斗錯過吃飯時間，那個NPC總會默默準備好食物。她突然意識到什么："你一直在看著我？從什么時候開始的？"

"從你第一次登錄《孤星秀場》。"林修推了推眼鏡，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大學(xué)生，"三個月。"

程予安計算著這個數(shù)字，突然打了個寒戰(zhàn)："現(xiàn)實世界過去三年..."

倒計時00:02:33。林修突然站起身，從錢包里抽出幾張鈔票壓在盤子下："我們得走了。"

"去哪？"

"找個信號弱的地方。"林修拉起她的手，"系統(tǒng)主要通過5G網(wǎng)絡(luò)定位。"

雨夜的街道空無一人。程予安跟著林修跑進一條小巷，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，在脖頸處形成細小的反光——太完美了，不像真實皮膚該有的質(zhì)感。

"你到底是什么？"程予安在巷子深處停下，雨水打濕了她的睫毛，"AI？數(shù)字幽靈？還是..."

"我是第七代存檔管理員。"林修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，"負責(zé)觀察、記錄，必要時重置玩家記憶。但你..."他頓了頓，"你打破了規(guī)則。"

"怎么打破的？"

"你記住了死亡的感覺。"林修的手指輕輕碰觸她的太陽穴，"每次重生后，普通玩家會忘記90%的死亡痛苦，但你記住了全部。這種異常積累到第三年，你的記憶開始溢出系統(tǒng)邊界。"

程予安想起那些噩夢——墜落、灼燒、窒息，每一個細節(jié)都清晰得可怕。她原以為那是游戲設(shè)計的一部分。

倒計時00:00:59。林修突然將她拉近，額頭抵著她的："現(xiàn)在聽好，系統(tǒng)會在60秒后強制重啟這個區(qū)域。你有兩個選擇：讓我刪除你所有游戲記憶，繼續(xù)參加游戲當一個普通游戲玩家；或者..."

"或者什么？"

"或者跟我跳進數(shù)據(jù)深淵。"林修的眼睛完全變成了藍色，"那里是系統(tǒng)的盲區(qū)，我們可以嘗試破解核心代碼。"

"為什么幫我？"程予安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，"你不是來回收我的嗎？"

林修的表情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裂痕："因為我看了你127次死亡回放。"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，"沒有人應(yīng)該經(jīng)歷這么多次絕望。"

00:00:30。程予安突然笑了："其實還有第三個選項。"

她掏出手機，快速輸入一串代碼——這是她在最后一次游戲勝利前偷偷記下的開發(fā)者后門。屏幕亮起刺目的紅光，小巷的墻壁開始像素化。

"你瘋了！"林修試圖搶過手機，"這會引起系統(tǒng)全面崩潰！"

"那就崩潰吧。"程予安按下確認鍵，"反正最壞的結(jié)果不過是重置，但這次..."她抓住林修的手，"我們一起。"

世界開始分解。磚墻變成綠色數(shù)據(jù)流，雨水凝固在半空。程予安感到意識被撕扯的劇痛，但在徹底消失前，她看到林修對她做了個口型：

"記住307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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