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我忘了我已經(jīng)死去多久了,不知執(zhí)念不知世人,只記得那大約是個陰雨天,縱使拉上的窗紗依舊能感受到風雨?!吧成常成场庇谑俏移鹕砹?,看到了我——準確來說應(yīng)是尸體,但不算難看。床上的我躺得很安詳,只是臉色有點青白,嘴唇泛著紫,“嗯,還好死得沒那么難看。”我暗道。
我忘了我是怎么死的了,床頭柜上放著幾瓶藥,開了沒開的全都堆放在一起,但我不在意,我想我總該出去一趟,好過呆在尸體旁——就算那是我。
于是,我從床邊起來,從衣柜里拿出一件風衣,很新,只可惜活著的時候沒怎么穿。再穿上皮靴打了把黑傘出了門。
樹枝在風雨中舞著,樓道里不知是不是知道我的存在而閃起了昏黃的燈,隱隱見到那歡快的飛蠅繞著燈打轉(zhuǎn)。但當我走入這幽暗的雨夜中,心中莫明有些舒悵。積水泛起漣漪,我真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活著是不是死了。于是乎,我作了一個我從來沒有做過的決定,踏著堅定地愉悅地步伐走出單元小區(qū)的大門來到大街上。大約是半夜了車并不算多。一步兩步,貼著腳尖似在起舞,那股來自深處的興奮讓我躁動不安。
呼嘯聲從耳邊響起,我直直地站著看著一輛大貨車從我身體里穿過,明明不再跳動心卻又像煙花爆炸般響起,哇,我真死了。
2.
那段時間似乎陰雨不停,趁著還死著免了門票與車費到處去看看。坐上了努力半輩子也沒坐過幾次的飛機——雖然死了享受不了空姐的服務(wù)。罷了,反正我也是吃霸王餐的,不多作報怨。
我先去了上海,這會工作日,人不算多。走向外灘的路上,轉(zhuǎn)圈唱歌或是更多也無人在意,我很高興。這邊沒下雨,我也有大把精力不吃不睡地去玩。再然后我去了蘇州、北京、蒙古等等,人啊,果然死了才自由。
當我在草地上拾著野花時,心臟忽然跳了一下。哦,應(yīng)是尸體被發(fā)現(xiàn)了,不大高興,我應(yīng)該都臭了才發(fā)現(xiàn),有些太惡心了罷。思及此不由皺了皺鼻子,我可不想看見蟲子從我七巧里爬出來。
我結(jié)束了我的旅行,冥冥之中我感到了召喚,于是,在我趕往南海的路上遇到了第一個可以和我說話的“人”。
她穿著一身輕裙,每個動作都如水般輕柔,她輕輕地走來了,在空曠的車廂里大恰不恰地坐在我的身邊。
“你要去哪?”我聽見她問——即使她沒在看我,我也知道。
我不語。
“到東??谌??!彼f,“那是我們唯一的歸宿。”
我沒再見到她了,至少在陸上時是這樣的。
在結(jié)束一個“魂”的旅行后,巨大的失落感與孤獨沖斥著我的靈魂,我的心被困在了東海口。
3.
我坐在海浪尖上的礁石,浪水打濕了長管褲的褲腿,日復(fù)一日地看著海平線上的太陽,看著日漸透明的心——或許自活著以來就沒有人走進來過。
我很難過,如這潮水難收。我脫下了鞋,赤步走向了海的深處。我再次看見了她,那浪那水似真似假,她柔軟的手帶我走向深處的深處。
、、、、、、
“歡迎來到“對岸”。
海水似褪不褪,天上幾群不同品種的魚群游過,坐落不齊的石瓦屋,靈魂互相沖擠著的熱鬧的街市,如人間卻又與人間大相徑庭。
她離開了,沒有姓名
我忘記了,沒有姓名。
我得了一戶住所,和活著時大差不差。那失落總繞在心頭。住下了幾天,終于有心情去“對岸”走走。我坐上了窮魚的背,從窗戶上(窮魚,活著的人見不著,打聽來說。是那破碎的游魂在大典上形成的東西,溫順得很,可以當作交通工具。)
對岸沒有四季,風永遠都如大海那樣寬厚,包容。遠去的魚兒近處的魚兒游動,不在意也不懼怕地從我發(fā)絲間擦過。
再往遠處便像是那種被云霧所隱去的青山,似真似假。漫無目的地飛著,劃過那大大小小的街市,直到來到一處種滿月季的花田,一條大魚靜靜沉睡在那。
我從窮魚身上落了下去,被海水送至花田。輕手輕腳地走到那大魚旁,抬手輕扶上它的眼瞼。
忽然,那眼猛地睜開了,與我對視上。只聽它長呼一聲擾動了四周的海水,在我頭頂上盤旋。悲切而又悅愉,只覺得有些熟悉。
風衣在海水風中搖罷,赤腳踩在花田里,耳畔又響起什么聲來。
“送你的風衣怎么不穿啊?!?/p>
“貴?!?/p>
“舍不得就是舍不得,大不了下次送你多點…”
后面以已經(jīng)聽不清了,但一張碎得稀爛的臉浮在眼前,讓死去的胃開始干嘔。
謝子期,謝子期,我將這名字反反復(fù)復(fù)嚼了幾便,去還是沒喊出口。是了,這應(yīng)就是我那活著時的好友,當著我面跳下樓去然后死了個稀巴爛的好友,亦或著統(tǒng)稱為愛的人更為合適。我們之間的羈絆光好友一詞來說又太簡單了點。
更多得已經(jīng)記不得了,但那大魚,棕黃色的眼里流下了眼流,不過一滴,落在了月季上,那月季忽地瘋長起來將我包裹其中,大魚走了,它向遠處的遠處走了。我拔開月季向前跑去,那咬爛了的名字終于喊出“謝子期?。?!”
沒有回頭,它消失在了天海處。
她出現(xiàn)了,但我沒有看她,死去的人是流不出眼淚的,或許當我想起曾經(jīng)的一切,是否會不再疼痛,亦是難以釋懷?活著這般死了又這般。唯愛愿活在自由里,困頓的人才迎來解放。
“他去對岸的對岸了?!?/p>
“窮魚,亦是你的心魂?!?/p>
一轉(zhuǎn)身,無她,唯遍地月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