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陽光刺得眼睛發(fā)痛。我一夜未眠,手中的合同已經被汗水浸得微微發(fā)皺。手機顯示早上七點,距離吳細訓約定的簽約時間還有兩小時。
我輕手輕腳地洗漱,生怕吵醒昨晚沒回宿舍的邊栢源。鏡子里的"柳然"眼圈發(fā)黑,短發(fā)亂糟糟地翹著。我捧水洗了把臉,水滴順著假喉結滑落——這個硅膠制品已經有些松動,邊緣微微翹起。
"今天過后,就不需要這些了。"我對自己說。簽完合同,拿到錢,我就退學回家。這個荒謬的女扮男裝鬧劇該結束了。
剛推開浴室門,我就僵在了原地——邊栢源站在宿舍中央,額前的碎發(fā)還滴著水,顯然剛晨練回來。我們四目相對,空氣凝固了幾秒。
"早。"他聲音沙啞,眼神復雜地掃過我手中的文件袋。
"早。"我把合同藏到背后,"你...昨晚沒回來?"
"田徑隊通宵訓練。"他脫下被汗水浸透的上衣,肌肉線條在晨光中格外分明,"你呢?考慮得怎么樣?"
我的心跳加速:"考慮什么?"
"吳氏的合同。"他直接戳破我的偽裝,"我知道你今早要去簽約。"
"你怎么..."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當然,他一直在監(jiān)視我。"我必須去。"我抬起頭,"為了我父親。"
邊栢源的表情突然軟化:"我知道。"
這三個字讓我愣住了。他知道什么?知道我是女生?知道我父親病重?還是知道吳細訓的威脅?
沒等我問出口,宿舍門突然被撞開。李猛闖進來,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:"邊哥!大新聞!校園論壇炸了!"
他把手機塞到邊栢源面前。我湊過去一看,血液瞬間凍結——標題赫然寫著《震驚!體育學院柳然實為女扮男裝?》,帖子詳細列舉了我的"可疑行為":從不一起洗澡、聲音過細、沒有喉結...甚至還附了一張我T恤微微凸起的模糊照片。
"胡說八道!"邊栢源一把推開手機,力道大得讓李猛踉蹌幾步。
"大家都傳瘋了,"李猛不依不饒,"說他是為了接近你才..."
"滾出去!"邊栢源怒吼,李猛嚇得奪門而逃。
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靜。我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,一下下撞擊著胸腔。完了,一切都完了。
"柳然..."邊栢源轉向我,眼神復雜得難以解讀。
"不是我!"我聲音發(fā)抖,"我沒有..."
"我知道不是你。"他打斷我,"這是吳細訓干的。"
我瞪大眼睛:"什么?"
"昨晚我發(fā)現他在偷拍你。"邊栢源拳頭捏得咯咯響,"我警告過他,沒想到..."
手機突然響起,陌生號碼發(fā)來短信:「看到論壇了嗎?現在只有我能幫你壓下這件事。八點半,商學院咖啡廳見。——W」
邊栢源看到我的表情,一把搶過手機。讀完短信,他臉色鐵青:"不許去。"
"我必須去!"我伸手要搶回手機,"如果謠言傳開,我會被退學!我父親..."
"這是陷阱!"他高舉手機不讓我拿到,"吳細訓就是幕后黑手!"
我們爭執(zhí)間,手機"啪"的掉在地上,屏幕裂開一道縫。我彎腰去撿,襯衫領口微微敞開。邊栢源的目光落在我的鎖骨上,那里有一小塊沒擦干凈的粉底,露出了本來的白皙膚色。
我們的動作同時凝固了。時間仿佛被拉長,每一秒都像一小時那么難熬。
"柳然..."邊栢源的聲音異常輕柔,"你有什么要告訴我的嗎?"
喉嚨發(fā)緊,我張了張嘴,卻發(fā)不出聲音。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之際,宿舍電話突然響起。邊栢源猶豫了一下才去接聽。
"喂?...是的,他在...現在?...明白了。"
掛斷電話,他的表情更加復雜:"學生處要見你,關于...那個帖子。"
我雙腿發(fā)軟,幾乎站不穩(wěn)。邊栢源上前一步,似乎想扶我,卻又停在中途,手懸在半空。
"我陪你去。"最終他只說了這一句。
前往行政樓的路上,路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扎在我背上。有人指指點點,有人竊竊私語,甚至有人明目張膽地舉起手機拍照。
邊栢源走在我身側,像一堵人墻阻擋著大部分視線。"別理他們。"他低聲說,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搭我的肩。
學生處門口,教導主任王鐵軍正等著我們。"柳然同學,"他嚴肅地說,"有人舉報你...呃...性別造假。"
我的指甲陷入掌心:"這是誣蔑..."
"我們需要做個簡單檢查。"王主任推了推眼鏡,"校醫(yī)已經在里面了。"
邊栢源突然擋在我前面:"這侵犯隱私!沒有證據就..."
"邊同學!"王主任提高音量,"這是學校規(guī)定。如果舉報不實,我們會嚴懲造謠者。"
我深吸一口氣:"我接受檢查。"推開門的瞬間,我回頭看了邊栢源一眼,他臉上的表情我永遠忘不了——擔憂、困惑,還有一絲...期待?
檢查室里,李醫(yī)生正在準備器械。"脫掉上衣和外褲,"她公事公辦地說,"我需要確認你的...生理特征。"
我的手抖得解不開扣子。這一刻終于來了,我的謊言將被赤裸裸地拆穿。父親的手術費、姐姐的期望、邊家的秘密...一切都將化為泡影。
"快點,同學。"李醫(yī)生催促道。
就在我準備坦白時,門突然被撞開。邊栢源沖進來,手里舉著手機:"王主任!緊急情況!校長要立刻見您!"
王主任皺眉:"什么事這么急?"
"論壇發(fā)帖人找到了!"邊栢源大聲說,"是趙闖!他承認是為了報復柳然上次在浴室的事!"
李醫(yī)生和王主任面面相覷。"證據呢?"王主任問。
邊栢源把手機遞過去:"趙闖自己錄的認錯視頻,剛發(fā)給我。"
王主任看完視頻,臉色緩和:"看來是誤會。柳然同學,檢查取消。"他轉向邊栢源,"校長在哪?"
"會議室。"邊栢源回答得斬釘截鐵。
等他們離開,我癱坐在椅子上:"趙闖真的...?"
"假的。"邊栢源鎖上門,"我買通他配合演戲。"
"為什么?"我抬頭看他,心臟狂跳。
他避開我的目光:"先離開這里再說。"
我們抄小路回到宿舍。一進門,邊栢源就反鎖房門,拉上窗簾。他的動作又快又急,像在躲避什么。
"聽著,"他背對著我說,"這個謊言撐不了多久。趙闖只答應頂罪24小時,而且吳細訓不會罷休。"
我咬住嘴唇:"你...早就知道了?"
他終于轉過身,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:"我懷疑過,但不確定...直到今早。"
"那你為什么幫我?"我的聲音細如蚊吶。
邊栢源突然大步走過來,雙手撐在我兩側的桌沿,將我困在他與桌子之間。他的氣息撲面而來,帶著薄荷牙膏和陽光的味道。
"因為我..."他的聲音低沉沙啞,眼神在我的臉上游移,最后定格在嘴唇上,"該死的,即使你真的是男生,我也..."
一陣刺耳的鈴聲打斷了他。是我的備用手機——只有姐姐知道的號碼。
邊栢源退后一步,我顫抖著接起電話。姐姐的哭聲立刻傳來:"如煙!爸爸突然昏迷,醫(yī)生說要立刻手術!錢呢?"
"我...我馬上解決。"我掛斷電話,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邊栢源靜靜地看著我:"需要多少?"
"三十萬...首期。"我抹去眼淚,"吳細訓答應..."
"不許去找他!"邊栢源突然怒吼,"我可以幫你!"
"怎么幫?"我苦笑,"你只是個學生。"
"我父親..."他停頓了一下,"他可以立刻轉賬。"
我震驚地看著他:"為什么?你們邊家不是..."
"不是你想的那樣。"他深吸一口氣,"三年前的事很復雜,但我發(fā)誓,我接近你不是為了報復。"
手機又響了,還是姐姐:「醫(yī)生說最遲今天中午,否則...」
我抬頭看向邊栢源,做出了決定:"我需要告訴你真相...全部真相。"
就在這時,宿舍窗戶突然被什么東西擊中。我們拉開窗簾,發(fā)現樓下站著吳細訓,手里拿著小石子。他看到我們,做了個"看手機"的手勢。
邊栢源的手機隨即響起短信提示音:「告訴你的小女友,如果十分鐘內不出現在我面前,論壇會出現更勁爆的照片。順便問問他姐姐的近況如何?——W」
邊栢源臉色大變:"什么照片?他對你姐姐做了什么?"
"我不知道..."我的聲音發(fā)抖,"但姐姐三年前突然退學,之后一直很怕提到吳家。"
邊栢源一拳砸在墻上:"那個混蛋!"他轉向我,"你留在這,我去找他。"
"不!"我拉住他,"他會毀了姐姐的名譽!我必須去。"
我們對峙了幾秒,邊栢源最終妥協:"一起去。但有個條件——"他直視我的眼睛,"無論發(fā)生什么,不許簽那個合同。錢的問題,我來解決。"
我點點頭,心中卻充滿疑慮。邊栢源為什么要幫我?他父親真的會出手相助嗎?更重要的是——他剛才沒說完的那句話是什么?
商學院咖啡廳空無一人,顯然被清場了。吳細訓坐在角落,優(yōu)雅地品著咖啡。看到我們,他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。
"情侶裝?真可愛。"他譏諷道。確實,我們都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。
邊栢源直接揪住他的衣領:"把照片刪了!"
"暴力解決不了問題。"吳細訓輕松掙脫,整理領口,"我是來談條件的。"
"什么條件?"我強作鎮(zhèn)定。
"很簡單。"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,"一次約會,我就讓謠言消失。否則..."他拿出手機,屏幕上顯示著一張姐姐昏迷不醒的照片,"更多這樣的照片會傳遍全網。"
邊栢源猛地撲上去,兩人扭打在一起??Х缺に樵诘?,桌椅東倒西歪。吳細訓雖然看起來文弱,但出手狠辣,一記肘擊讓邊栢源嘴角滲出血絲。
"栢源!"我沖上去拉開他們。
吳細訓擦掉臉上的血跡,冷笑:"真感人。邊少爺居然為個假小子打架。"他轉向我,"明天中午十二點,校門口見。單獨來,否則..."他晃了晃手機。
離開咖啡廳,邊栢源一直沉默。直到路過醫(yī)務室,他才開口:"去處理下你的手腕。"
我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有一圈淤青,大概是拉架時弄的。"沒事..."
"有事!"他突然爆發(fā),"看看你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樣了!女扮男裝、被威脅、被當眾羞辱...值得嗎?"
"為了家人,值得。"我輕聲說。
邊栢源的眼神突然柔軟下來。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腕,拇指摩挲著淤青周圍:"疼嗎?"
這個簡單的觸碰讓我眼眶發(fā)熱。我搖搖頭,卻控制不住眼淚滑落。
"別哭..."他慌亂地用手擦去我的淚水,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什么珍寶,"我們會解決的。我保證。"
醫(yī)務室里,李醫(yī)生不在,只有值班護士。她簡單處理了邊栢源嘴角的傷,然后去里間拿冰袋。
邊栢源突然抓住我的肩膀:"聽著,明天不許去見他。我會找人黑進他的手機刪除照片。"
"那姐姐..."
"相信我。"他的眼神堅定,"我有個計劃,但需要你配合。"
"什么計劃?"
他湊到我耳邊,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:"演一場戲。讓吳細訓以為你愿意簽合同,但要先見到原件照片。等他拿出手機時..."
護士的腳步聲接近,我們迅速分開。但那個瞬間,我似乎看到邊栢源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,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望。
回宿舍的路上,我們默契地繞開了人群。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,兩個影子時而重疊,時而分開,就像我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。
"栢源,"我鼓起勇氣問,"剛才在宿舍...你沒說完的話是什么?"
他的腳步頓了一下,耳尖微微發(fā)紅:"沒什么重要的。"
"告訴我。"我堅持道。
他轉身面對我,夕陽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:"我說,即使你真的是男生,我也..."
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。是我的備用手機,姐姐發(fā)來一張照片——父親被推進手術室的畫面,附言:「醫(yī)生說不能再等了,你在哪?」
我雙腿一軟,差點跪倒在地。邊栢源一把扶住我,看了眼手機,臉色驟變:"等我十分鐘。"
他跑到遠處打了個電話,回來時表情復雜:"錢已經匯過去了。我父親...認識你父親。"
"什么?"
"他們曾經是隊友。"邊栢源輕聲說,"二十年前的省田徑隊。"
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所以這就是為什么...但還有太多疑問。
"現在,"邊栢源深吸一口氣,"是時候告訴我真相了。你到底是誰,柳如煙?"
聽到自己的真名從他口中說出,我的心臟漏跳一拍。原來他一直都知道。
"我會告訴你一切。"我直視他的眼睛,"但首先,告訴我你沒說完的那句話。"
邊栢源的臉在夕陽下泛著紅暈。他微微俯身,嘴唇幾乎貼上我的耳朵:
"我說,即使你真的是男生,我也已經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你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