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幕:鳳闕長歌
辰時正,九聲喪鐘響徹九重宮闕。我跪在太廟前,聽著裴琰之宣讀詔書,明黃綢布在風中翻飛,將“葉相勾結北狄”“玉貴妃畏罪自殺”等詞句撕得粉碎。柳如眉的牌位被蓋上明黃緞子,牌頭卻刻著“端敬皇貴妃”——這是先帝當年未及冊封的位分。
太后站在我身后,指尖掐入我肩胛:“哀家留你性命,是要你日日看著……”她忽然頓住,目光望向明堂。梁上懸著的十二盞宮燈突然次第熄滅,每盞燈面都繪著暴斃妃嬪的容顏,燈油滴落的聲音,像極了她們咽氣時的嗚咽。
“尚宮局新任了八位女官。”裴琰之在雨中遞來油紙傘,傘柄暗格輕輕硌著我的掌心。趁太后轉身時,我抽出密函,狼頭令的冷光映著他眼底深意:“鎮(zhèn)北王的軍隊已在北疆集結,三日后,將護送皇七子歸朝?!?/p>
皇七子——柳如眉的孩子,也是先帝唯一的血脈。我望著傘面上暈開的水痕,突然想起玉貴妃臨終前說的“阿姊守約了”,原來她隱忍十年,就是為了等這一天,等真正的皇室血脈回歸。
“葉尚宮可還記得,你母親臨終前說的話?”裴琰之忽然低聲開口,“她說‘金鎖連南北,血詔定乾坤’?!彼噶酥肝倚厍敖疰i,與他腰間玉佩正是一對,“當年你父親替鎮(zhèn)北王而死,這金鎖,本就是北狄王室的信物?!?/p>
暮色漫過染血的宮墻時,我站在尚宮局最高處,看著新入宮的秀女們踩著未洗凈的血跡走過永巷。她們腕間金鎖在暮色中泛著微光,紋樣與十六年前柳姨娘塞給我的那枚分毫不差。其中一位秀女抬頭,眉間朱砂痣輕輕顫動——像極了當年的柳如眉,像極了玉貴妃剝落面皮前的模樣。
永巷盡頭,陳嬤嬤的棺木正被抬出宮外,棺角垂著的白幡上,繡著極小的狼頭紋。我摸出懷中玉訣,與金鎖拼接,露出內里的小字:“永昌三年冬,先帝遺詔藏于太廟神龕第三層?!痹瓉磉@十年,我們尋找的從來不是布防圖,而是那份被篡改的傳位詔書。
太后的鸞駕經過時,車簾掀起一角,露出她鬢間的東珠簪——正是今早從玉貴妃尸身上取下的。那雙曾經掐住我咽喉的手,此刻正握著先帝的遺詔副本,而真正的詔書,早已隨著柳如眉的血,滲入了太廟的青磚。
裴琰之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:“新的尚宮局掌事女官,明日便會到任?!彼f來的名冊上,八個新名字旁都畫著狼頭暗記——與當年柳姨娘、陳嬤嬤,與我,一模一樣的印記。
夜雨忽然落下,打濕了宮墻上的血字。我摸著懷中的十二枚宮牌,狼頭暗紋在雨中泛著冷光。原來這吃人的宮闕,從來都不缺新的金鎖,新的柳如眉,缺的只是愿意為了真相,在永巷暮色里走下去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