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還掛在月魂樹的葉片上時(shí),月隕城的街巷已泛起微光。最先醒來的是北狄的牧民,他們趕著羊群穿過石板路,羊鈴的叮當(dāng)聲驚起檐下的飛鳥,翅膀掠過中原商戶掛出的幌子,幌子上繡的狼蛇紋在晨風(fēng)中輕輕晃動(dòng)。
共生碑前的空地上,幾個(gè)孩童正蹲在草叢里撿拾露珠。北狄的男孩用骨哨接住滾下草葉的水珠,中原的女孩便用陶罐小心接住,西域的小巫女則指著露珠里映出的星子,嘰嘰喳喳說著什么。他們腕間的共生紋被晨露打濕,更顯得清亮,像是與生俱來的印記。
我與裴琰之沿著城墻根慢慢走,墻磚上還留著各族工匠刻下的記號(hào)——北狄的狼頭、中原的云紋、西域的葡萄藤,這些記號(hào)交織在一起,竟在磚面上形成了一幅天然的共生圖。轉(zhuǎn)角處,一位中原的老石匠正給北狄的青年傳授鑿石的技巧,老石匠的鑿子落下,青年便用北狄的刻刀細(xì)細(xì)修飾,兩人配合默契,石屑落在地上,混著晨露凝成細(xì)小的晶光。
市集的攤位漸漸支起來了。中原的藥鋪老板正與西域的香料商兌藥材,藥碾子轉(zhuǎn)動(dòng)的聲音里,飄來薰衣草與當(dāng)歸混合的香氣。隔壁的布攤前,北狄的織婦將羊毛紡成線,中原的繡娘便接過線,在氈布上繡出江南的煙雨,兩人不時(shí)交換個(gè)眼神,指尖的動(dòng)作行云流水,仿佛合作了千百次。
艾莎在月魂樹下翻曬著《共生典》的抄本,晨露打濕了紙頁邊緣,那些用各族文字寫下的篇章卻愈發(fā)清晰。伊拉提著木桶走來,里面盛著洗魂泉的水,她小心地將水灑在平衡之蕊的幼苗上,葉片上的共生紋便隨著水珠滾動(dòng),像是在輕輕呼吸。幾個(gè)剛睡醒的孩子圍過來,艾莎便摘下片帶著露水的葉子,給他們講葉片上紋路的來歷,孩子們的手指輕輕觸碰葉片,露珠滾落,沾在指尖,涼絲絲的。
街角的食肆飄出米粥的香氣,掌柜是位冰原的婦人,此刻正用中原的陶罐熬著北狄的奶粥,粥里加了西域的葡萄干。早起的客商圍坐在桌邊,北狄的漢子捧著粗瓷碗,中原的書生用著精致的瓷勺,卻都吃得香甜,偶爾有人說起商道上的趣事,引得滿店歡笑,笑聲撞在窗欞上,驚落了最后幾滴晨露。
太陽漸漸升高,晨露開始蒸發(fā),在空氣中凝成淡淡的水汽。共生碑頂?shù)某嗑П魂柟庖徽?,射出的光芒穿過水汽,在地上投下斑斕的光斑,各族的孩童追著光斑奔跑,鞋尖踢起的塵土里,還帶著晨露的濕潤。裴琰之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月魂樹葉,葉尖的露珠滴在他的手背上,與腕間的共生紋相融,竟像是一滴不會(huì)干涸的水。
“你看?!彼麑淙~遞給我,葉片上的紋路在陽光下清晰可見,“這些紋路從來不是誰征服誰,而是彼此滋養(yǎng),就像這晨露,落在草葉上,草葉便綠得更精神,落在泥土里,泥土便孕育出新的生命?!?/p>
遠(yuǎn)處傳來學(xué)堂的晨讀聲,孩子們的聲音稚嫩卻響亮,穿過市集的喧囂,與羊鈴、車轍、笑語交織在一起,像是一首沒有譜子的歌。晨露雖已散去,空氣中卻還留著濕潤的氣息,伴著各族交融的暖意,漫過月隕城的每一條街巷,每一寸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