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祈攥著手機往后退了半步，后腰抵在冰涼的窗框上才猛地回神。屏幕上的“困小姐”三個字像蘸了溫水的毛筆，在心臟上輕輕掃過，她慌忙按滅屏幕，轉(zhuǎn)身時撞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啦一聲。錯題本被抽走后，書架上露出塊長方形的空白，像突然缺了顆牙的嘴，透著股說不出的怪異。

第二天早自習(xí)鈴響前，周逸果然準時出現(xiàn)在教室門口，手里還攥著她的藍皮本子。江祈咬著包子抬頭，看見他眼下浮著層淡淡的青黑，襯衫領(lǐng)口歪得比昨晚更厲害，倒像是被誰扯過似的。

“給你?！彼驯咀优脑谒郎?，罐子里的可樂還冒著冷氣，“昨晚幫你標了重點，看不懂的地方畫了問號?！?/p>

包子餡的油汁滴在草稿紙上，江祈手忙腳亂地抽紙巾，余光瞥見本子里夾著張便利貼，邊角卷著小卷，露出“笨蛋”兩個字的尾巴。她突然想起昨晚臨睡前，鬼使神差地翻了周逸的QQ空間——空蕩蕩的，只有一條半年前的動態(tài)，配圖是張數(shù)學(xué)卷子的紅筆批注，配文也是個“A”。

“昨晚沒睡好？”她撕開可樂拉環(huán)，氣泡聲里混著自己加速的心跳。

周逸趴在桌上，下巴抵著胳膊肘，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：“給某個笨蛋講題講到凌晨?！?/p>

江祈差點被可樂嗆到，手忙腳亂擦嘴時，便利貼被風(fēng)吹得掀起一角，露出完整的字跡——“這題再錯就是笨蛋”，后面跟著三個并排的感嘆號，力透紙背，倒像是氣得不輕。她突然笑出聲，周逸耳尖泛紅，猛地坐直身子，后腦勺撞上她的鉛筆盒，金屬盒子“咣當(dāng)”落地，滾出幾支摔歪的自動鉛筆。

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，前排的林小夏回頭時，正看見江祈彎腰撿筆，周逸耳尖通紅地盯著自己的課本，指尖在桌面敲出急促的節(jié)奏。早自習(xí)的陽光斜斜切進教室，在他們中間投下道暖黃的分界線，卻又在某個角度里，將兩個人的影子悄悄疊在了一起。

數(shù)學(xué)課代表抱著作業(yè)本進來時，周逸已經(jīng)趴在桌上睡著了。江祈翻開錯題本，發(fā)現(xiàn)昨晚那道函數(shù)題下面多了行鉛筆字，筆鋒凌厲得像他本人——“換元法如左，笨辦法如右，自己選?！弊筮吺蔷喌娜酵茖?dǎo)，右邊是她熟悉的冗長解法，末尾還畫了個丑丑的烏龜。

窗外的香樟樹被風(fēng)吹得簌簌響，江祈摸出鉛筆，在烏龜旁邊畫了只舉著錘子的兔子，錘子底下壓著行小字：“天才再貧嘴，就錘你?！彼齽偖嬐?，身邊突然響起低低的笑聲。周逸不知何時醒了，支著下巴看她，晨光從他微卷的睫毛間漏進來，在眼底碎成一片星子。

“兔子錘烏龜？”他伸手抽走本子，指尖擦過她的手背，“幼稚?！?/p>

江祈梗著脖子瞪他，卻見他突然在烏龜旁邊添了幾筆，烏龜背上多了個書包，書包帶子里露出半本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擬》。她正要發(fā)作，上課鈴?fù)蝗豁懥?，?shù)學(xué)老師抱著保溫杯走進教室，周逸迅速把本子推回她面前，自己翻開課本時，夾在里面的便利貼飄了出來。

江祈眼疾手快地按住，上面是行力透紙背的字——“A是alpha，是開端，也是答案?！?/p>

她抬頭看他，發(fā)現(xiàn)他正盯著黑板，耳朵卻紅得要滴血。陽光穿過他襯衫領(lǐng)口，在鎖骨處投下道淡淡的陰影，像句沒說出口的隱喻。粉筆灰在光柱里飛舞，江祈突然想起昨晚他站在香樟樹下的樣子，月光落進他眼里時，大概就是此刻這樣，明明滅滅，像藏著整個宇宙的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