遠悅

寧遠回到家時已是深夜，程悅正蜷縮在客廳沙發(fā)上等他。聽到門鎖轉(zhuǎn)動的聲音，程悅立刻站起身，匆忙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皺的襯衫。

"你回來了。"程悅迎上去，接過寧遠脫下的西裝外套，"要吃點東西嗎？我做了你喜歡的……"

"不用。"寧遠打斷他，連一個眼神都沒給，徑直走向樓梯，"明天有重要會議，別來打擾我。"

程悅的手指緊了緊，攥住了那件還帶著寧遠體溫的外套。他聞到了外套上淡淡的香水味，不是寧遠平時用的那款。程悅低下頭，假裝沒注意到這個細節(jié)。

"好，那你早點休息。"程悅輕聲說，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。

寧遠已經(jīng)上了樓，沒有回應(yīng)。

程悅把外套掛好，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。他花了三個小時準備的晚餐還放在保溫箱里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涼透了。他默默地把食物倒進垃圾桶，動作熟練得像是做過無數(shù)次。

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不對等。寧氏集團是商界巨頭，而程悅家的小公司不過是依附其生存的眾多小企業(yè)之一。當(dāng)寧遠的父親提出聯(lián)姻時，程悅的父母幾乎喜極而泣，而程悅自己——他偷偷喜歡寧遠已經(jīng)三年了。

婚禮很盛大，程悅記得自己穿著白色禮服走向?qū)庍h時，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膛。而寧遠站在紅毯另一端，表情冷淡得像是在參加一場商業(yè)談判。

婚后，寧遠對程悅的態(tài)度與其說是丈夫，不如說是一個不耐煩的主人對待一只不討喜的寵物。程悅卻像飛蛾撲火般，越是得不到回應(yīng)，越是拼命討好。

第二天早晨，程悅六點就起床準備早餐。他做了寧遠喜歡的西式早餐：全麥吐司、水煮蛋、牛油果沙拉和黑咖啡。

寧遠下樓時已經(jīng)穿戴整齊，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身形修長，輪廓分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。

"早。"程悅把咖啡放在寧遠慣常坐的位置前，"今天要開一整天會的話，記得按時吃午飯。"

寧遠拿起咖啡喝了一口，皺了皺眉："太甜了。"

"我只加了一勺糖，和平時一樣..."程悅的聲音在寧遠冷淡的目光中逐漸消失，"我重新給你煮一杯。"

寧遠放下杯子："不用了，我沒時間。"他拿起公文包準備離開，突然回頭，"今晚有個商業(yè)晚宴，七點，穿我給你準備的那套衣服。"

程悅眼睛亮了起來："我可以一起去嗎？"結(jié)婚半年，這是寧遠第一次主動提出帶他出席公開場合。

寧遠嘴角勾起一個近乎嘲諷的弧度："你父親要求的，說我們太久沒一起露面，會引起猜測。"

程悅的笑容僵在臉上，但他很快調(diào)整好表情："我會準時準備好的。"

寧遠離開后，程悅收拾著幾乎沒動過的早餐，手機突然響了。是一條陌生號碼發(fā)來的彩信。程悅點開，手一抖，盤子摔在地上碎成幾片。

照片上，寧遠摟著一個年輕男孩的腰，兩人在某個酒店的落地窗前接吻。男孩背對著鏡頭，但寧遠的表情清晰可見——那種溫柔和渴望，是程悅從未見過的。

程悅蹲下身，機械地撿著碎片，一片鋒利的瓷片劃破了他的手指，血珠冒出來，他卻感覺不到疼。他早知道寧遠不愛他，但親眼看到這樣的證據(jù)還是像一把刀直接插進心臟。

"程先生！您的手！"家政阿姨驚呼著跑過來。

程悅這才回過神，勉強笑了笑："沒事，不小心劃了一下。"

他拒絕了阿姨要幫他包扎的好意，自己用創(chuàng)可貼隨便貼了貼，然后上樓去準備晚上的衣服。

寧遠"給他準備"的是一套深藍色西裝，剪裁精良，但風(fēng)格保守得近乎古板。程悅知道，寧遠不喜歡他穿得太顯眼。有一次他穿了件稍微修身的襯衫，寧遠整整一周沒跟他說話。

晚宴在寧氏集團旗下的五星級酒店舉行。程悅準時在七點前穿戴整齊，站在門口等寧遠。七點十分，寧遠的車才到。

"上車。"寧遠降下車窗，簡短地命令。

程悅乖巧地坐進副駕駛，聞到車里有一股淡淡的柑橘調(diào)香水味，和昨天西裝上的味道一樣。

"那個..."程悅鼓起勇氣開口，"我今天收到一張照片..."

寧遠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："林嘉發(fā)你的？他最近有點不知分寸。"

程悅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。寧遠甚至不屑于否認。

"你...愛他嗎？"程悅聽見自己問，聲音顫抖得不像話。

寧遠嗤笑一聲："愛？別這么幼稚。我們之間是商業(yè)聯(lián)姻，各取所需。至于我和誰上床，與你無關(guān)。"

程悅低下頭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他早該明白的，寧遠娶他只是因為家族需要，而他...他卻傻乎乎地交出了整顆心。

晚宴現(xiàn)場衣香鬢影，商界名流云集。程悅跟在寧遠身后，勉強維持著微笑。寧遠偶爾會攬一下他的腰，動作熟練得像排練過無數(shù)次，但程悅能感覺到其中的敷衍。

"寧總，這位就是您的伴侶嗎？果然如傳聞中一樣...溫順。"一位中年商人意有所指地笑道。

寧遠勾了勾嘴角："程悅不太擅長社交，見笑了。"

程悅臉色發(fā)白，但還是禮貌地微笑。他知道在這些商業(yè)大佬眼中，自己不過是寧遠的一個漂亮附屬品。

"程先生是學(xué)藝術(shù)的吧？"一位女士友善地問道，"我聽說您鋼琴彈得很好。"

程悅剛要回答，寧遠就接過了話頭："業(yè)余愛好而已，不值一提。"

事實上，程悅從小學(xué)習(xí)鋼琴，曾獲得過全國青少年鋼琴比賽冠軍。但結(jié)婚后，寧遠以"沒時間搞這些沒用的"為由，禁止他繼續(xù)深造。

晚宴進行到一半，程悅不小心把紅酒灑在了餐巾上。寧遠立刻皺眉："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？"

周圍幾位賓客投來好奇的目光。程悅的臉燒了起來："對不起，我..."

"去洗手間整理一下，別在這里丟人。"寧遠冷冷地說。

程悅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宴會廳。洗手間的鏡子里映出他通紅的眼眶。他用冷水拍了拍臉，深呼吸幾次才勉強平靜下來。

當(dāng)他回到宴會廳時，看到寧遠正和一個年輕男孩站在角落里交談。男孩背對著他，但那頭栗色的卷發(fā)和修長的身形，程悅一眼就認出來是照片上的人——林嘉。

林嘉不知說了什么，寧遠竟然笑了，那種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笑容讓程悅心如刀割。他轉(zhuǎn)身想離開，卻被一位服務(wù)生撞了個正著，酒杯摔碎的聲音引來了眾人的目光，包括寧遠和林嘉的。

林嘉轉(zhuǎn)過頭，程悅看清了他的臉——精致得像洋娃娃，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。他挑釁般地挽住寧遠的手臂，上下打量著程悅。

"這就是你的合法伴侶？"林嘉的聲音不大不小，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見，"看起來確實很...普通。"

宴會廳里突然安靜下來，所有人都等著看這場好戲。程悅站在原地，感覺血液都凝固了。

寧遠沒有推開林嘉，只是冷淡地對程悅說："你先回去吧。"

程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酒店的?；氐郊?，他機械地換下西裝，然后坐在黑暗的客廳里，一動不動。

凌晨兩點，寧遠回來了。他看到客廳里的程悅，皺了皺眉："怎么不開燈？"

程悅抬起頭，聲音平靜得可怕："為什么帶他去？為什么要這樣羞辱我？"

寧遠解開領(lǐng)帶，語氣漫不經(jīng)心："商業(yè)伙伴的兒子，帶他來拓展人脈而已。"

"拓展人脈需要挽著你的手臂嗎？需要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嘲笑我嗎？"程悅的聲音開始顫抖。

寧遠終于正眼看他："程悅，別無理取鬧。我們的婚姻是什么性質(zhì)，你從一開始就清楚。"

"我清楚的是我愛你！"程悅突然提高了聲音，"我以為時間久了你會..."

"會怎樣？愛上你？"寧遠冷笑，"別天真了。你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合適的結(jié)婚對象，僅此而已。如果你受不了，門在那里。"

程悅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。他看著寧遠轉(zhuǎn)身上樓的背影，眼淚終于決堤。

他愛寧遠，愛到失去自我，愛到甘愿忍受一切屈辱。但今晚，他第一次開始懷疑——這樣的愛，真的值得嗎？

第二天早上，程悅還是準時起床做了早餐。他的眼睛紅腫著，但表情異常平靜。寧遠下樓時，他已經(jīng)煮好了咖啡，這次沒加糖。

寧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，沒說什么，拿起咖啡喝了一口。

"胃藥在左邊抽屜里，"程悅輕聲說，"你昨晚喝了不少酒，今天可能會不舒服。"

寧遠的手頓了一下，眼神復(fù)雜地看向程悅。程悅沒有迎接他的目光，只是安靜地收拾著廚房。

這一刻，寧遠隱約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變了。程悅依然溫柔體貼，但那雙總是充滿愛意看著他的眼睛，現(xiàn)在空洞得像一潭死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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