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悅拉高毛衣袖口,確保遮住手腕上的淤青才敢踏入教室。班主任李老師的聲音從前方傳來:"今天我們班轉(zhuǎn)來一位新同學。"
三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站在講臺旁的江悅。她低著頭,黑色長發(fā)垂落,像一道簾子隔絕外界的視線。
"江悅同學,你就坐在沈天旁邊吧,倒數(shù)第二排靠窗的位置。"
江悅拖著腳步走向指定座位,始終沒有抬頭。她能感覺到旁邊男生投來的目光,像冬日里難得的一縷陽光,溫暖卻不灼人。
"課本可以一起看。"男生推過自己的書本,聲音很輕。
江悅這才微微側(cè)目。沈天有著棱角分明的側(cè)臉和略顯蒼白的膚色,校服洗得發(fā)白但很干凈。最讓她注意的是他的眼睛——漆黑深邃,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寂,像一口古井。
下課鈴響起,江悅迅速收拾書包準備離開,卻被沈天叫住。
"你的筆。"他遞過一支掉落的圓珠筆,視線卻落在她因動作而露出的手腕上。
江悅像被燙到般縮回手,倉皇逃離教室。她沒看到身后沈天皺起的眉頭和攥緊的拳頭。
#第二章
連續(xù)三天,江悅都獨自在廁所隔間解決午餐。第四天,她回到座位時發(fā)現(xiàn)課桌里多了一個紙袋——里面是一個三明治和一瓶牛奶,還有張字條:"不吃午飯對胃不好。"
字跡工整有力,像它的主人一樣內(nèi)斂克制。
江悅環(huán)顧教室,沈天正低頭做題,仿佛對這邊發(fā)生的一切毫不知情。她猶豫片刻,還是把紙袋推了回去。
第二天,同樣的位置又出現(xiàn)了一個紙袋,這次是飯團和果汁。江悅看向沈天,他依然專注地寫著什么。她悄悄把紙袋放進書包,放學后在無人的操場角落吃掉了已經(jīng)冷掉的飯團。
就這樣持續(xù)了一周。周五那天,江悅在紙袋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張紙條:"今天放學后,如果你想聊聊,我在實驗樓后面的長椅等你。"
夕陽西下,江悅站在實驗樓拐角處,遠遠看著長椅上的沈天。他手里捧著一本書,余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。江悅鼓起勇氣走了過去。
"謝謝你的午餐。"她聲音細如蚊蚋。
沈天合上書,沒有寒暄:"你手上的傷,是誰弄的?"
江悅身體一僵,下意識拉緊袖口。
"我見過很多這樣的傷痕。"沈天平靜地說,"在孤兒院的時候。"
江悅抬起頭,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男生的臉。他眼中沒有憐憫,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理解。
"我爸。"她聽見自己說,"喝完酒以后。"
沈天點點頭,仿佛這答案在他意料之中。他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瓶子:"這個藥膏很管用。"
江悅接過藥膏,指尖不小心碰到沈天的手。那一瞬間,兩個孤獨的靈魂似乎找到了頻率相同的波段。
#第三章
"江悅!你的畫怎么這么惡心?"班上的女生王麗一把搶過江悅的素描本,高聲朗讀上面的文字,"'黑暗中的光'?真矯情!"
教室里爆發(fā)出一陣哄笑。江悅伸手想搶回本子,卻被王麗躲開。本子在爭搶中被撕成兩半,江悅的心血散落一地。
"夠了。"一個冷冽的聲音插進來。沈天彎腰撿起地上的畫紙,遞給江悅,"李老師找你,讓你去辦公室。"
王麗撇撇嘴走開了。江悅知道這是沈天在替她解圍,李老師根本沒有找他。
"謝謝。"她小聲說,眼眶發(fā)熱。
沈天看著她泛紅的眼睛,突然抓住她的手腕:"跟我來。"
他帶著江悅穿過長長的走廊,爬上一段銹跡斑斑的鐵梯,推開一扇吱呀作響的門——學校廢棄的天臺呈現(xiàn)在眼前。
"這是我的秘密基地。"沈天說,"沒人會來打擾你。"
微風拂過,江悅的頭發(fā)輕輕飄動。從這里能看到整個校園和遠處的城市輪廓。陽光毫無保留地灑在兩人身上,溫暖得讓人想哭。
"為什么幫我?"江悅問。
沈天靠在欄桿上,目光投向遠方:"因為我知道被全世界拋棄是什么感覺。"
江悅鼓起勇氣,卷起袖子展示手臂上新舊交錯的傷痕:"這些...都是我爸爸留下的。"
沈天的眼神暗了暗,伸手輕輕觸碰那些淤青,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品:"疼嗎?"
這句簡單的問候擊潰了江悅最后的防線。眼淚無聲滑落,她點點頭。
沈天從口袋里掏出紙巾遞給她:"我七歲那年,父母車禍雙亡。在孤兒院,我學會了一件事——有些傷口,只有時間能治愈。但在那之前,我們可以互相包扎。"
他拉開自己的衣領(lǐng),露出鎖骨處一道猙獰的疤痕:"十四歲那年,一個大孩子用碎玻璃劃的。因為我不肯替他偷東西。"
江悅倒吸一口冷氣,不自覺地伸手觸碰那道疤痕。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,一種無聲的默契在心底生根發(fā)芽。
那天傍晚,他們在天臺上待到很晚。江悅說起媽媽離家出走后她的孤獨,沈天講述孤兒院里一個個無眠的夜晚。當夜幕低垂,繁星點點時,沈天突然說:"你看,那些星星。"
江悅仰頭望去。
"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跡,但有時候,它們會相遇。"沈天的聲音很輕,"就像我們。"
江悅心頭一熱。在這個被遺忘的天臺上,兩個傷痕累累的靈魂找到了彼此,就像黑夜中偶然相遇的兩顆星辰,短暫地照亮了對方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