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則用清水小心洗去血跡,然后換了根更細(xì)的針,在染血處繡了一朵小小的紅梅。仙鶴棲梅,倒也雅致。
傍晚時分,我終于繡完最后一針。小翠去廚房做飯,我獨自坐在暮色漸濃的店堂里,望著完工的屏風(fēng)。四幅繡面在昏暗的光線中依然流光溢彩——遠(yuǎn)山如黛,青松遒勁,仙鶴或翔或棲,栩栩如生。這是我四年來最滿意的作品。
梳妝匣最底層,還藏著幾頁付景逸寫的詩稿。那是他偶爾興起所作,隨手丟在案上,我偷偷收集起來的。原本打算在離開時燒掉,卻鬼使神差地帶到了江南。
現(xiàn)在,是時候了。
我在梅樹下生起一小堆火,將詩稿一頁頁投入火中。紙張蜷曲變黑,墨跡在火光中最后一次顯現(xiàn):
"紫藤架下初相見,素手纖纖弄玉簫..."
那是我第一次為他吹簫的場景。他靠在紫藤花架下閉目聆聽,陽光透過花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。
"夜雨敲窗不忍聽,孤燈明滅憶婉容..."
這是去年他外出公干時寄回來的。當(dāng)時我捧著這頁紙哭了整夜,如今看來,不過是一時寂寞的敷衍。
最后一張是零落幾句:"曾許三生約,難敵一紙婚..."
火舌吞沒了最后幾個字,灰燼隨風(fēng)飄散。我靜靜看著,心中竟無太多波瀾,只有一種釋然,仿佛終于卸下了背負(fù)已久的重?fù)?dān)。
"姑娘,吃飯了。"小翠在廚房門口喚我。
"來了。"我拍拍裙擺上沾的灰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梅樹枝頭冒出幾個小小的花苞。原來江南的梅花,二月就已含苞。
柳如眉來取屏風(fēng)時,驚喜得說不出話來。她多付了十兩銀子,說是這么好的作品值得這個價。更讓我意外的是,她將屏風(fēng)帶到父親壽宴上后,竟有五六位富家夫人慕名而來,要訂制繡品。
"林姑娘,你出名了!"柳如眉興奮地告訴我,"連知府夫人都看中了你的手藝,想請你繡一幅《觀音大士》供在佛堂呢!"
就這樣,念昔閣的生意漸漸紅火起來。我雇傭了兩個繡娘幫忙,自己則專心設(shè)計圖樣和繡制精品。小翠成了掌柜,把店鋪打理得井井有條。
夏去秋來,梧桐葉黃時,我已經(jīng)攢下不少銀子。將小院買下來的那天晚上,我和小翠破例喝了一壺桂花釀。
"姑娘,您真厲害。"小翠兩頰緋紅,大著舌頭說,"從京城到臨州,從一無所有到有自己的產(chǎn)業(yè),才不到一年呢!"
我笑著給她夾菜,心中卻想,若不是付景逸那疊銀票將我推入絕境,我可能永遠(yuǎn)不知道自己能如此堅強(qiáng)。
窗外,一彎新月掛在梧桐枝頭,清輝灑在"念昔閣"的匾額上。那兩個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——念昔,不念昔。
雨水順著念昔閣的瓦檐滴落,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節(jié)奏。我倚在窗邊,手指輕輕摩挲著一匹新到的素緞,盤算著要在這上面繡什么花樣。兩年過去,當(dāng)初的小繡坊已經(jīng)成了臨州城頗有名氣的繡莊,雇了六個繡娘,訂單排到了三個月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