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夢被生拉硬拽下樓,樓底下頓時聚集了很多村民。
虞夢用力甩開方大嬸的手,感覺渾身的五臟六腑都要被震出來了。
方大嬸見勢大摔一跤,劉大叔等人趕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的情景。
虞夢眼眶通紅,眸子發(fā)狠,陰沉沉的目光如一叢看不見的荊棘直向外逆燃著隱忍的火苗。
劉大叔等人是看著虞夢長大的,她從小就和路邊的野貓野狗親近,身上有著一股難以馴服的野性,直到這些年上了學(xué),性子才沉穩(wěn)了不少。
他怕虞夢會做出一些沖動的舉動,忙見勢上前,隔在虞夢和方大嬸中間。
阿湛沖到虞夢身邊,緊緊抱住她不松手。
“老方那口子,鄰里鄰?fù)舛伎粗兀氵@是演哪出!”劉大叔說話不顧情面,方大嬸撒潑無賴的樣子他又不是沒見過。
村里大部分人都見過。
“老劉!你怎么說話?什么叫我演哪出?這壞丫頭剛才要逼死我,大家伙都看見了,是她剛才推的我!”
“方嬸,虞夢什么時候推你了,我看的可是很清楚,是你自己摔的!”平常溫柔的黃薇此刻也疾言厲色,憤憤不平。
方大嬸正想罵黃薇,看見她身后壯如牛的黃瑞,一下啞聲閉嘴。
甩鍋不成,方大嬸又開始賣慘。
“哎喲!老方住院要一大筆醫(yī)療費(fèi),我就方強(qiáng)這么一個兒子,現(xiàn)在他被這壞丫頭誣告抓進(jìn)去了,我這下半輩子靠誰啊我!”
“方家的列祖列宗啊,我對不起你們??!媽!對不起啊!丟了你給的嫁妝,還要賠上方強(qiáng)的一輩子,又加上老方的一條命??!”
方大嬸畢竟是個女人,撒潑無賴,一哭二鬧三上吊的,劉大叔根本拿她沒辦法。
劉大叔使了個眼色,劉嬸會意。
“方嬸,老方住院那事我們知道,村里前后也湊了不少錢幫忙,你一個女人要照顧整個家庭實(shí)在不容易,可人家虞夢才多大啊,你一個做嬸的,怎么能為難人家姑娘?!眲鸷寐晞竦健?/p>
“是我為難她嗎!”方大嬸大眼一剜。
“明明是她跟我過不去!我就方強(qiáng)這么一個兒子,她一句話就讓警察把我兒子抓走了,我是怎么求都沒用,人警察說我兒子和人販子有關(guān)系,怎么可能!肯定是她自己把妹妹弄丟了,轉(zhuǎn)頭怪起我兒子來!”
“夢兒,你說說,是怎么回事???”劉嬸溫聲細(xì)語問道。
劉嬸對這件事也不太清楚,今天一早,公安局里就派了輛警車來,滴嗚滴嗚往方嬸家開。
沒想到是把方強(qiáng)抓走了。
“方強(qiáng)和人販子勾結(jié),要把我妹妹賣了?!庇輭衾淅潇o靜,面色毫無波瀾。
“你聽聽!你們聽聽!她肯定也是這么和警察說的!”方大嬸指著虞夢大罵。
圍觀的人群瞬間議論紛紛,對著虞夢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。
村里都知道方強(qiáng)是個小流氓,但虞夢不好惹也是真事,難保方大嬸說的不是真的。
以虞夢睚眥必報的性格,方強(qiáng)多半是因?yàn)樗疟蛔ミM(jìn)去的,要不然警察怎么會來抓小孩。
竊竊私語隨著凜冽的風(fēng)在耳邊打轉(zhuǎn),火辣辣割得耳朵疼。
虞夢捏緊拳頭,渾身的血液直沖太陽穴,蕩得人頭暈?zāi)垦!?/p>
“知道警察為什么今天早上才來抓方強(qiáng)嗎?”虞夢逼視著方大嬸,沙啞的聲音都不似她自己的。
“因?yàn)槿素溩咏裨绮怕渚W(wǎng),沒有證據(jù)警察會平白無故抓人嗎?你在質(zhì)疑公安局嗎!”虞夢字字珠璣,方大嬸張了張嘴,哽著喉嚨一句話不敢說。
“方嬸,警察可不像你這樣空口無憑,要么你就在家里等著,等方強(qiáng)改過自新后回來,要么你就去派出所鬧,跟方強(qiáng)一起蹲牢房!”
方大嬸臉色煞白,慌忙從地上爬起來,搖頭晃腦,局促不安。
“不會的不會的,我家方強(qiáng)不可能干這種事,一定是你!是你!”方大嬸扭著大屁股沖上前去,對著虞夢張牙舞爪,拳打腳踢,被劉大叔和劉嬸二人攔下。
阿湛猛地抱緊虞夢,護(hù)在她身前。
他感受到虞夢全身輕微的顫抖,聽見她從胸腔中發(fā)出的陣陣低沉的抽噎。
那壓抑的低鳴聲,如一把尖銳的刀直直刺進(jìn)阿湛的心臟。
耳邊,方大嬸的叫罵聲絲毫未減。
阿湛的小臉埋在虞夢的肩頭,縮緊冰冷幽沉的瞳孔,含著心疼嫉恨的淚水,不甘地斂下雙眸。
等他長大,長得比虞夢還高的時候,絕對,絕對不會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。
錚鏘??!
老李頭把自行車往路邊一摔,車身砸地粉碎,車輪轱轆轉(zhuǎn)動。
這一聲巨響,人聲死寂,只隱約能聽見冷風(fēng)卷亂枯葉的沙沙響。
“要怪就他媽的怪我!要不是我信了方強(qiáng)的鬼話,虞夢她妹也不可能被人販子拐走!”
老李頭沖著人群大聲咆哮,冷不防抽了自己一巴掌。
寒氣刮過的臉頰,火辣辣的巴掌印格外醒目。
老李頭站在風(fēng)中,冷風(fēng)吹過細(xì)細(xì)的額角碎發(fā),眼底的悔恨憤怒將掩未掩。
“你這孩子!干什么呢!”劉嬸將老李頭攬在懷里,眼里泛著一絲心疼。
老李頭的父母早些年外出做生意,他跟著自己的奶奶在村里生活。
他奶奶前幾年去世,那間小小的房子頓時空了許多。
后來老李頭開了個小賣部,空蕩蕩的小屋子填滿了東西,一個人住也樂得快活。
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孤獨(dú)難過的樣子。
他總是笑嘻嘻的,帶著好吃好玩的東西到處串門,今天在劉嬸家吃飯,明天去張叔家打牌。
一條泥濘的小路上,兩個孤獨(dú)無依,互相取暖的孩子漸漸長大了。
女孩的裙子變成了便于奔跑的長褲,兩條漂亮的小辮子剪成了一頭干凈利落的短發(fā)。
男孩的腰板漸漸挺直,白嫩嫩的臉頰也有了成熟的輪廓。
劉嬸看過最多的,是他們的背影。
是夕陽下追逐打鬧的背影。
是天黑時路燈下的背影。
是成長過程中相互扶持的背影。
孤獨(dú)的靈魂徘徊在人世間,茫然無措,徐徐游蕩。
它在尋找一盞燈,一盞照向黃泉路口的燈。
那盞燈指引著它踏入輪回之境,擁抱屬于自己的光。
“方強(qiáng)就是個混蛋!為了錢什么事都干得出來!”
“方嬸,你不是要證據(jù)嗎?我就是證據(jù)!方強(qiáng)騙我說他親戚家有個小孩被領(lǐng)養(yǎng),現(xiàn)在過得多么好!我還信了,回頭屁顛屁顛把這消息告訴虞夢?!?/p>
“結(jié)果呢,他跟人販子串通一氣,拿著張假照片,假號碼騙得我跟虞夢都信了,還以為阿湛做了有錢人家小孩吃穿不愁!結(jié)果方強(qiáng)這混蛋居然要把阿湛賣到山里做童養(yǎng)媳!”
“你胡說!誰不知道你跟她是一伙的,你們合起伙來污蔑我兒子!”方大嬸破口大罵,說什么都不信。
虞夢這會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什么是對牛彈琴,白費(fèi)勁。
方大嬸堅信自己的兒子沒錯,就算說破了天,她也不會信半個字。
阿湛握緊虞夢的手,兩人走到老李頭身邊。
“小李哥,電話。”阿湛撞了下老李頭的肩膀。
虞夢和老李頭低頭,這一會阿湛又要打給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