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件事,虞夢沒有告訴任何人。
第二天,她吃了一頓營養(yǎng)早餐,搭上開往覃江市的車。
軟紅香土,她無心留意。
大巴車揚笛而走,放眼望去,幢幢大樓拔地而起,金茂大廈猶如書卷橫鋪南龍大橋。
閉上眼,耳邊仿佛響起浪潮奔流的聲音。
車輛穿梭,人來人往,虞夢站在街道旁,猶如一尾入江的魚,朝茫茫人海游去。
……
酒精藥劑的氣味令人腦袋發(fā)渾,虞夢調(diào)整呼吸,找到前臺護士。
護士在鍵盤上的手一頓,掀起一直未抬起的眼,停滯了一秒。
“現(xiàn)在禁止買賣血液。”
說罷,手又在鍵盤上敲打。
坐在一旁的另一位護士似是心意相通,起身微笑:“我?guī)闳プ鰝€檢查吧。”
虞夢做了各項檢查,手中拿著化驗單,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血型。
“你在這里等一會,稍后會有護士帶你走。”
虞夢坐在長椅上,走廊人來人往,單子的邊角在她的手中揉皺。
此時,一樓大廳正中央響起一道聲音——
“急需AB型血液,有沒有人自愿獻血?”
那護士的語氣聽起來很是焦灼。
“有沒有人自愿獻血——”
護士的詢問聲越發(fā)急促,她揮著手中的文件夾,那眼神似是在渴求一個援助。
腳步聲從她的身旁匆匆掠過,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回應(yīng)她。
那個小護士看起來還很年輕,或許正是因為年輕,她的擔憂和焦急在臉上發(fā)揮到極致。
相反,隨后來的護士長面容沉穩(wěn),她望了周遭一圈,將無奈和失望壓進心底,拍了拍年輕護士的肩膀,讓她放棄。
“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??!”年輕護士依舊不肯放棄。
盡管如此,她的哀求并沒有打動任何人的心。
包括虞夢。
她承認自己非常狠心,自顧不暇還指望造什么浮屠。
她只想做砍浮屠的那把刀,一起毀滅就完事。
在場的人大多垂著腦袋,或是裝作聽不見,看不見。
他們來到這里,也需要醫(yī)生的救助。
渴望被救贖的人,往往認為自己沒有義務(wù)去救贖別人。
接待護士招招手,將虞夢領(lǐng)到抽血室,一切即將在看破不說破的情況下進行。
患者大出血,危在旦夕。
這是虞夢走過護士長身邊聽到的話。
二樓,急救床車輪滾滾,一聲一聲砸進耳膜。
她的眼前仿佛出現(xiàn)了病人垂死的模樣,蒼白,奄奄一息。
“求你們救救她,她快撐不下去了……”
恍惚間,虞夢停下腳步。
她不知道是什么推著她向后退,是心軟?是良知?
還是那一句“她快撐不下去了”
她仿佛看見病人在極力求生。
或許她差的只是能救命的血液,只要有人能在那一刻伸出援手,病人就一定能撐下去。
鬼使神差的,她喊出那句話。
“抽我的!”
清亮的女聲在偌大的一樓大廳回蕩,待反應(yīng)過來時,話已出口。
虞夢腦袋嗡的一聲,仿佛潛意識里在罵她是智障。
虞夢一咬牙,將化驗單塞進年輕護士的懷中,“抽我的,我是AB型?!?/p>
手術(shù)室內(nèi),醫(yī)生和死神爭分奪秒。
手術(shù)室外,虞夢焦灼地等待。
……
“您好,病人想要見您?!?/p>
虞夢走進病房,目光被桌上的玉蘭花吸引。
病床上的婦人膚白勝雪,病白的唇有了輕微血色。
她緩緩睜開眼眸,微微一笑,牽起溫柔的眼角,那雙眼睛漂亮的像兩盞琉璃燈。
“謝謝你。”
“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姓虞,單名一個夢字?!?/p>
“虞夢……”婦人眸中含笑,稱贊道:“你的名字真好聽,你父母一定很愛你吧?”
虞夢微微牽起嘴角,沒有回應(yīng)。
要真有愛,她也不會來賣血給天殺的趙元還債。
病房門打開,門外急匆匆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。
他面色擔憂,腳步匆匆,對著床上的人喊了聲,若眉。
岑若眉半起身,握過男人的手安撫,看向虞夢介紹:“這是我丈夫,姓殷?!?/p>
“這位是虞夢,是我的救命恩人?!?/p>
殷衡方才滿眼都是擔憂,沒來得及顧上一旁的虞夢,這會才注意到她。
他繞過病床,步伐沉穩(wěn)有力,一雙深邃的眼眸自帶威懾。
這樣的眼神,似曾相識。
殷衡伸出手,萬分感激,“謝謝你救了我夫人?!?/p>
虞夢和他握了手,說了句不敢當。
殷衡坐在病床前,這一對夫妻一看就是上流社會人士,二人伉儷情深,虞夢便覺不便打擾。
“殷衡,我好像看見止詢了,我感覺到他就在這……”岑若眉合上眼眸,痛心入骨,淚水從眼角滑落。
殷衡將岑若眉抱在懷中,輕輕安撫,一句話也沒有說。
母子連心,肝腸寸斷。
五年了,他們唯一的兒子依舊下落不明,生死未卜。
岑若眉因為思念過度,常會出現(xiàn)幻覺。
而殷衡不過四十二歲,兩鬢已見清霜。
“留下來吃飯吧。”殷衡喊住虞夢。
她正想離開這,卻見門口走進一個盤發(fā)優(yōu)雅的女人,手上提著兩袋盒飯。
“這是我的秘書小邱?!币蠛庹f。
“虞夢,可以陪陪我嗎?”岑若眉伸出手。
她的手心很溫暖,是虞夢從小到大都想從母親身上得到的溫暖。
可是這個愿望以前沒有實現(xiàn),以后也不會。
邱秘書擺好盒飯,給了虞夢一份。
這樣的山珍海味,虞夢從未吃過。
邱秘書把盒飯里的姜絲挑出來,遞給岑若眉。
“見笑了,我對姜過敏。”岑若眉悠悠一笑。
虞夢拿筷的動作一滯。
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沒什么,想到了我妹妹,他也對姜過敏?!?/p>
“是嗎……”岑若眉斂眸,又想到了自己的兒子。
“過敏可能有遺傳性,你沒事吧?”
虞夢張了張嘴,解釋:“我沒事,他是遺傳我媽媽的……”
她不能讓別人知道阿湛是虞茉莉撿來的。
殷衡在秘書耳邊吩咐了幾句話,秘書便出了門。
手機響了。
虞夢從兜里拿出一臺小靈通,這是之前封面拍攝時為了方便聯(lián)系,許智麟留的手機。
“喂,智麟哥……怎么了?”
“真的嗎?那我馬上就過去!”虞夢難掩喜色,即刻動身。
“岑阿姨,殷叔叔,不好意思,我有事必須要先走了,謝謝你們的招待。”
殷衡正想喊住虞夢,卻見她腳步飛快,瞬間沒了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