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弋落地時靴底碾過幾片枯葉,指腹按在營房木門上。三道鞭傷從肩胛蔓延至腰窩,滲開的血珠將玄色中衣黏在背上,每動一下便扯得生疼。他摸出腰間酒壺,仰頭灌了半口,辛辣的燒刀子順著喉管滾進胃里,才敢反手去解衣襟。
木門“吱呀”一聲裂開條縫時,他指尖已扣住袖中短刃。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,映出個裹著月白羽紗的身影——蕭硯冰端著青瓷藥碗立在門口,碗底還煨著暖爐,蒸騰的藥香混著她身上的沉水香,瞬間填滿逼仄的營房。
“暗衛(wèi)條例第三條。”她眼尾微挑,腕間金鑲玉鐲輕響,“‘重傷需報備主家’——青弋大人是打算讓傷口爛在背上,還是等我來扒你的衣服?”
青瓷碗擱在吱嘎作響的木桌上,暖爐磕在桌面的聲音驚飛梁上塵埃。青弋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收緊,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青磚上,洇出暗紅的點。他看著她袖口翻出的金瘡藥瓶滾落自己腳邊,瓶身刻著的聽風樓暗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
“轉過去?!笔挸幈讣鈩澾^藥碗邊沿,藥膏的苦香混著她指尖的胭脂味,“難不成要我親自動手?”
青弋喉結滾動,聽見自己扯碎中衣的聲音。三道鞭傷橫在蒼白的背上,最深處可見青白的肌理,血珠正順著脊梁溝往下淌,在腰窩處積成小小的血泊。身后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,接著是溫熱的掌心覆上他肩胛骨——比暖爐更燙的溫度,燙得他渾身肌肉驟緊。
“疼?”她指尖蘸著藥膏打圈,涼絲絲的藥汁滲進傷口,卻被她掌心的溫度烘得發(fā)燙,“暗衛(wèi)的肌理果然像書院先生的字帖。”指腹劃過他脊椎骨,一節(jié)一節(jié)數(shù)下去,“第三塊椎骨偏右三分,是去年替我擋箭時留的傷吧?”
青弋咬住舌尖,血腥味在口中漫開。她的拇指突然按在傷口最深處,他猛地吸氣,指尖掐入掌心,卻聽見她輕笑一聲:“別躲,我又不疼。”溫熱的呼吸拂過后頸,睫毛掃過他繃緊的斜方肌,“疼就抓我的手,我不躲?!?/p>
他僵立如木雕,感受著她指尖在傷口上游走。藥膏滲進肌理的刺痛,混著她手腕金鐲蹭過他肋骨的涼意,還有她發(fā)間垂落的流蘇掃過他腰側的癢。當她的小指劃過他尾椎骨時,他終于忍不住偏頭,卻看見她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,唇角還沾著一點藥膏,像偷吃糖霜的小娘子。
“叫我‘小姐’,”她突然開口,指尖驟然加重力道,“我便輕些?!?/p>
青弋悶哼一聲,額角沁出冷汗。十年暗衛(wèi)生涯,他只對主君說過“屬下遵命”,此刻卻聽見自己喉嚨發(fā)?。骸靶 〗恪!?/p>
藥膏抹完最后一道傷時,她指尖突然沿著他腰線滑向腰窩。青弋渾身緊繃,聽見她輕聲說:“這里的皮膚最薄,疼起來最要命。”指腹碾過尾椎骨末端,他猛地轉身,卻撞得她踉蹌后退,青瓷藥碗摔在地上,藥膏濺在她月白裙角。
四目相對。她發(fā)絲凌亂,衣襟半敞,露出鎖骨處的朱砂痣——與他母親臨終前畫在他掌心的圖案分毫不差。他慌忙別過臉,卻看見她指尖勾起自己散落的腰帶,上面系著塊碎玉,正是方才她從他床頭撿到的前朝紋樣。
“碎玉補不全,”她突然湊近,溫熱的呼吸拂過他泛紅的耳尖,“就像暗衛(wèi)的傷,再好的金瘡藥也會留疤?!敝讣鈩澾^他手腕內(nèi)側的舊疤,“這道,是八歲時替我擋狗咬傷的;這道,是十二歲爬樹摘杏子劃的——青弋,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傷,是為我留的?”
青弋猛地抽手,退到墻角。月光從破窗照進來,映出她裙角的藥膏痕跡,像朵開敗的白梅。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,比執(zhí)行刺殺任務時還要快,慌忙運轉清心訣,卻發(fā)現(xiàn)丹田處發(fā)燙,怎么也靜不下心。
“藥渣我?guī)ё吡耍彼龘炱鹚橥?,指尖掠過他擱在墻角的孤影劍,“明日卯初,我要看見你站在閨房外——干干凈凈的,別帶著血腥味?!弊叩介T口又回頭,唇角勾起狡黠的笑,“對了,方才你叫我‘小姐’時,耳尖紅得像胭脂膏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