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6-
黑屺早不討厭雨,但也絕對不喜歡。
大多數(shù)時候,她總是習慣藏在任何事物的后方。也許是跟在旁人的身后不緊不慢地走,也許是下意識坐在花壇的背面遮陽。
唯獨下雨的時候,她不需要這樣做。因為窗戶的玻璃板不分前后??傆腥苏f照鏡子時偶爾覺得詭異,會想鏡子里的那個人是自己嗎?
有著和本人一模一樣的面孔,做著一模一樣的動作,明知卻又在一些時刻心里下意識嘀咕別扭。
但玻璃不一樣。通過這塊透明面板,她可以看見室外的道路,通過這塊透明面板,她可以看見家里的布置。它光明正大地放置在那個位置,好似天生用來引誘窺察。
黑屺早知道——不下雨的時候,陽光透過這塊拼裝出來的造物灑進室內,棕色的地板上光斑跳動著,濃密艷綠的枝葉遮住大半個視野。
不下雨的世界是一覽無余的。
而一旦下起雨,就不能清晰看清一切。雨水又像潺潺溪水自玻璃上方滑落到下方,匯聚形成的水坑濺起漣漪。眼前的景色變成地面與天空的顏色。既藍又灰,了無生趣。
雨后的世界如此朦朧,窗后的世界如此片面,局限在孤兒院的她在到達發(fā)展中的城市時,就像是個稚童,只會站在原地仰頭打量。
高聳的建筑,廣場上播放的公益廣告以及腔調十足的解說。世界樹財團如它的名字一樣,將城市變成土壤,而它的樹根瘋狂生長又盤旋局促在這。
來澤芽市的那一天,就下著難以忽視的雨。她坐在公交車站臺的椅子上,將那條廣告看了一遍又一遍,同樣等雨停的路人討論著某某隊伍,雨滴成簾一樣砸在地面。
無聊,這個世界好無聊。
她該做些什么才能融入這個世界,她又為什么要融入這個世界。院長告誡她要像正常人一樣處理事情,可正常又該由誰來定義?
*吶
她抬起頭看向一旁的人,臉上盈著笑意:“請問鎧武是什么?你們討論得太開心,我有點好奇?!?/p>
雨滴答滴答,聲勢變弱。
“說到底是因為吳島同學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,所以才會被騙吧。”依舊是嘴角上揚的刻板笑容,黑屺早伸手將碎發(fā)撥到耳后。無視眼前人的怒火,她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他的頭上慢悠悠道:“濕漉漉的,小狗一樣。”
那件讓吳島光實誤會的校服此刻擋住他的大半視野,不敢大聲宣泄的怒火蹭蹭上升??耧L敲打著窗戶,在室內也能聽到呼呼的風聲。
“很有趣嗎?這種欺騙別人成功的感受?”他輕聲問,微微上抬的眼睛配合眼下的痣顯現(xiàn)出幾分陰翳。而身前人沒有在看著他,她在看屋外的景色。那簇白色方巾在她的胸前蕩漾。
“恰恰不?!甭曇艨~緲又易散。
她轉頭過然后伸出食指指向自己:“阿實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?如果知道的話,我就告訴你。如果不知道的話,那就……”
沒在說下去了,而原本騰然升高的怒火也一下凝滯。
什么意思?耍他?
內心還在不解,眼前人又對他伸出手,思考過載的大腦對動作反應遲鈍的那么一瞬,令躲避都慢了半拍。她將整個外套包裹住頭發(fā),然后開始慢條斯理地搓擦,似乎想要替他把頭發(fā)擦干的意思。
若有若無的洗衣液香味竄進鼻尖,吳島光實從心底生出一股由衷的惡心感。這個人到底想要干什么?怎么樣才能解決這個禍患?
給錢嗎?讓她離開鎧武。
還是下次異域者出現(xiàn)讓她受點小傷,這樣剛好也能離開一段時間。
百般混亂糾結中她的動作停下,然后慢悠悠摘下外套。這次她沒有問上一個的問題答案,而是兀自道:“阿實喜歡舞的對吧?!?/p>
瞳孔驟縮間,吳島光實又看見她在微笑。
那張臉上似乎永遠不會缺少這個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