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玨入手尚帶著謝清晏掌心的溫度，夏予安垂眸時，瞥見他甲胄縫隙間隱約露出的繃帶。那是三日前追擊殘匪時新添的傷口，此刻卻被他藏得妥帖，像藏起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擔憂。

“將軍的傷……”話未說完，謝清晏已將她的手攏進披風。春日的風仍帶著寒意，卻被他周身的暖意驅散。他忽然笑了，眼底映著初融的冰雪：“原來夏大夫也會心疼？”

話音未落，遠處忽有馬蹄聲急驟而來。斥候滾鞍下馬，聲音里帶著惶急：“將軍！西北關隘告急，北狄騎兵突襲！”

謝清晏的臉色瞬間冷下來。他握緊夏予安的手，目光如鷹隼般掃過軍帳前飄揚的戰(zhàn)旗：“傳令下去，全軍即刻整備，寅時出發(fā)?！鞭D身時，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，伸手將她散落的發(fā)絲別到耳后，“等我回來。”

夏予安望著他遠去的背影，攥緊了手中的玉玨。營地里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軍令聲，她轉身奔向醫(yī)帳，開始清點藥材。燭火搖曳間，恍惚又回到初見那日——他解下披風的動作，與今日替她擋風時如出一轍。

三日后的深夜，傷兵如潮水般涌回營地。夏予安在血腥氣中穿梭，指尖被草藥染成深綠。忽然有人大喊：“將軍重傷！”她手中的藥碗應聲落地，瓷片飛濺間，已看見擔架上染血的玄甲。

謝清晏的臉色蒼白如紙，左肩插著斷箭，箭尾的翎羽還沾著北狄特有的藍漆。夏予安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銀針，卻聽見他氣若游絲的聲音：“別哭……我還沒娶你。”

刀鋒挑開血肉的瞬間，謝清晏猛地攥住她的手腕。劇痛讓他額角青筋暴起，卻仍強撐著笑意：“原來被夏大夫扎針，比中箭還疼?！毕挠璋惨е讲徽f話，眼淚卻滴在他染血的衣襟上。

這場惡戰(zhàn)持續(xù)了七日。當謝清晏終于能倚著榻欄，看夏予安煎藥時，西北關的捷報也送到了帳中。他伸手將她拉到身邊，下巴蹭過她發(fā)頂：“這回，本將軍可是撿回條命來娶你?！?/p>

大婚那日，漫天飛絮如雪。夏予安鳳冠霞帔，紅燭搖曳間，謝清晏輕輕掀開她的蓋頭。銀鈴與玉佩相撞，發(fā)出清脆聲響，與帳外士兵們的歡呼交織成曲。他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淚，輕聲道：“往后歲歲年年，山河與你，皆是我的歸處?！?/p>

窗外，春風卷起新綠，吹散了冬日最后的殘雪。曾經(jīng)在風雪中相遇的兩人，終于在硝煙與戰(zhàn)火里，尋到了屬于彼此的安寧。

紅燭燃至芯燼時，夏予安被一陣細碎的銀鈴聲驚醒。帳外月光如水，謝清晏披著外袍立在案前，甲胄未卸，指尖捏著封密函，燭火將他的側影映得忽明忽暗。

“又有戰(zhàn)事？”她起身披上襦裙，發(fā)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。謝清晏聞聲轉身，眼底閃過一絲慌亂，旋即將密函塞進袖中：“不過是些瑣事，你且安睡。”

夏予安卻徑直走到案前，瞥見未收盡的信紙上“南疆異動”四字。自西北大捷后，邊疆雖明面上太平，暗流卻從未停歇。她忽然想起大婚次日，謝清晏撫著她腰間的玉玨說：“待山河永固，我便陪你去江南看煙雨?！?/p>

三日后，夏予安在醫(yī)帳調配金瘡藥時，聽聞南疆部族突襲的消息。她握著藥杵的手驟然收緊，轉身便往將軍營帳奔去。卻在帳外聽見副將的勸阻：“將軍舊傷未愈，此番南疆地勢復雜......”

“本將軍的命，是夏大夫撿回來的?！敝x清晏的聲音低沉而堅定，“如今山河未穩(wěn)，豈有退縮之理？”帳簾被猛地掀開，他一身玄甲映入眼簾，卻在看見她的瞬間，眼底的冷硬化作溫柔。

夏予安攥著他的袖角，指尖觸到繃帶下起伏的疤痕：“我隨你去?！辈坏人瘩g，又補上一句，“南疆巫醫(yī)擅用毒，軍中缺人?！?/p>

南疆的烈日灼燒著大地，夏予安跪在滾燙的沙地上，為中毒的士兵施針。謝清晏提劍立于她身后，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。忽然，一支淬毒的箭矢破空而來，他本能地轉身擋在她身前，箭簇擦著他的脖頸飛過。

“你瘋了？！”夏予安抓住他的手臂，聲音發(fā)顫。謝清晏卻笑著擦去她額角的汗珠：“我說過，要護你周全。”

這場戰(zhàn)事比預想中更加艱難。南疆部族熟悉地形，又擅使蠱毒，傷員源源不斷地被送來。夏予安不眠不休地調配解藥，直到眼前陣陣發(fā)黑?；秀遍g，她聽見謝清晏在喊她的名字，溫熱的掌心貼上她的臉頰。

決戰(zhàn)那日，謝清晏帶著敢死隊夜襲敵營。夏予安守在營帳中，聽著遠處傳來的廝殺聲，捏著銀針的手反復摩挲玉玨。當晨光刺破云層時，渾身浴血的謝清晏跌跌撞撞地沖進帳中，懷中還抱著個昏迷的南疆巫女。

“她有解藥......”他氣息微弱，卻仍牢牢護著懷中的人，“快救她。”夏予安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他的后背插著三支毒箭，傷口已發(fā)黑發(fā)紫。

“謝清晏！你不要命了？！”淚水模糊了視線，她顫抖著為他解毒。謝清晏卻笑著抓住她的手：“這次......大概真要讓你哭了?！?/p>

不知過了多久，當?shù)谝豢|晨曦再次照進營帳時，謝清晏終于緩緩睜開眼。夏予安趴在他榻邊，發(fā)間銀鈴垂落，隨著她均勻的呼吸輕輕搖晃。他伸手將她散落的發(fā)絲別到耳后，輕聲道：“山河已安，該帶你去江南了?！?/p>

江南的煙雨朦朧如詩，夏予安倚在畫舫的欄桿上，看著謝清晏為她折下一枝桃花。玉玨與銀鈴在腰間相碰，發(fā)出清越的聲響。遠處，孩童嬉笑追鬧，驚起一灘鷗鷺。

“當年在風雪里遇見你，我便知，此生再難舍下?！敝x清晏從身后環(huán)住她，“如今戰(zhàn)火已熄，往后的歲歲年年，唯愿與你閑看落花，共守這萬里山河。”

細雨紛飛中，桃花落在玉玨上，宛如初雪。那些在硝煙里綻放的情愫，終于在這溫柔的江南水鄉(xiāng)，尋到了永恒的歸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