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山的野菊花在風中搖曳,嘉起身時,衣角不經意掃過墳頭的青苔?;秀遍g,他仿佛看見奶奶佝僂的身影正蹲在田埂邊撿拾柴火,銀發(fā)被夕陽染成金色,就像車間里那些嶄新的電路板在燈光下泛著的微光。
回到廠里已是深夜,監(jiān)控室的屏幕突然亮起紅光。新車間的自動組裝線突發(fā)故障,機械臂在半空僵成詭異的弧度。嘉抓起工具箱沖出門,卻發(fā)現(xiàn)維修通道外已經聚滿了人——二十多個年輕員工自發(fā)舉著手電筒,女孩站在最前面,懷里抱著的鐵皮鉛筆盒此刻裝滿了維修零件。
“嘉哥,我們按您教的方法排查過了?!迸⑴e起煙盒紙記錄的筆記,字跡工整得像用尺子量過,“故障點可能在傳動齒輪組。”嘉心頭一顫,那些曾在奶奶煤油燈下苦讀的夜晚,此刻竟在這些年輕的眼睛里重現(xiàn)。
眾人合力掀開設備外殼時,嘉注意到女孩手腕上系著的紅繩——和他藏在抽屜深處的那截一模一樣。齒輪組果然卡著異物,是枚生銹的螺絲釘。“就像玉米地里冒出來的野草?!奔涡χ鴶Q下螺絲,忽然想起奶奶清理菜園時的模樣,“只要找準位置,再頑固的麻煩都能拔掉?!?/p>
故障排除的瞬間,整條生產線重新轟鳴。員工們歡呼著打開手機閃光燈,數(shù)十道光束在車間天花板交織成網,如同后山晴朗夜晚的星空。女孩突然掏出個油紙包,里面是溫熱的烤紅薯:“嘉哥,我奶奶以前總說,冷的時候吃這個最管用。”
這句話像把鑰匙,打開了嘉記憶的閘門。他想起離家那天,奶奶偷偷塞進行李箱的烤紅薯,到了城里早已冰涼,卻成了支撐他熬過第一個不眠夜的溫暖。此刻,這股熟悉的香甜又在鼻尖縈繞,帶著歲月沉淀的溫度。
半年后,廠區(qū)擴建的消息傳來。嘉在新廠房奠基儀式上,特意把第一鏟土交給了女孩。當鐵鍬插入泥土的瞬間,人群中爆發(fā)出熱烈的掌聲。遠處的舊車間里,那些曾被他幫助過的員工正在指導新一批學員,煙盒紙記錄的傳統(tǒng)依然在延續(xù),就像奶奶納鞋底的針腳,細密而堅韌。
這天夜里,嘉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,看著廠區(qū)里亮起的萬家燈火。手機突然震動,是女孩發(fā)來的消息,照片里她戴著“優(yōu)秀技師”的勛章,身后是整面貼滿員工成長故事的榮譽墻。最顯眼的位置,貼著嘉和奶奶的老照片——泛黃的相紙里,祖孫倆站在田埂上,身后的晚霞燒紅了半邊天。
窗外飄起細雨,嘉輕輕摩挲著抽屜里的煙盒紙。遠處后山的輪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(xiàn),仿佛奶奶的身影正溫柔注視著這片土地。那些曾經孤獨的微光,早已匯聚成河,在歲月的長河里奔涌向前,照亮更多人前行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