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時的鐘聲撕裂云層時，湫菏額間的血符已灼成赤紅咒印。她貼著神殿冰冷的玄武巖外墻疾行，夜露浸透的裙裾在身后拖出蜿蜒血痕——那是翻越誅仙墻時被陣法割傷的。追蹤符指引的方向不斷扭曲，最終定格在學院東北角的封魔塔，塔尖盤旋的怨氣凝成九重骷髏云。

"姐姐..."湫菏攥緊胸口的玉佩，玉面浮現(xiàn)的卻不是椿霂的容顏，而是父母墜入混沌深淵那日的慘白月光。當她躍上塔頂雉堞時，恰見椿霂將琉璃瓶中的往生水傾入鎮(zhèn)魔井。月光穿透瓶身，照出液體里沉浮的嬰孩指骨與曼陀羅花瓣。

"住手！"玄瑛的怒吼裹著劍芒劈開夜幕。三道銀光自塔底沖天而起，北斗閣的嫡子們腳踏本命劍，劍穗上綴著的往生鈴叮當作響。"果然在偷煉禁藥！"為首的玄瑛劍指井臺，"交出命牌，饒你不入誅仙臺！"

椿霂轉(zhuǎn)身的剎那，湫菏看清她手中緊握的命牌碎片——那是父母本命靈玉的殘片，本該供奉在往生殿的靈玉，此刻正滲出蛛網(wǎng)般的黑血。"別過來！"椿霂的警告混著井中驟然爆發(fā)的尖嘯，無數(shù)由怨氣凝成的觸手破井而出，每根觸須末端都嵌著張扭曲的人臉，仔細看去竟全是三年前洪災中"被拯救"的災民。

破魂訣的青光洞穿椿霂左肩時，湫菏嗅到熟悉的月桂香突然混入腐臭。"接著！"椿霂奮力擲出命牌殘片，殘片割開觸手的瞬間，井底傳來萬千亡魂的慟哭。湫菏飛撲接住的剎那，看見井底映出父母的倒影——他們的眼球被金線縫合，嘴角卻掛著慈悲的微笑。

"快...去靈界..."椿霂的唇語尚未說完，一條生著母親面容的觸手已刺穿她的胸腔。玄瑛的獰笑與井中亡魂的咀嚼聲同時炸響，湫菏的視野驟然浸滿血色。她顫抖著捧起命牌殘片，發(fā)現(xiàn)那些黑血竟在掌心凝成八個古篆：以情為刃，誅神證道。

"你們根本不懂..."湫菏的指甲深深掐入殘片，鋒利的邊緣割開掌紋，血滴墜地竟開出赤色優(yōu)曇。玉佩應聲炸裂，飛濺的玉屑在空中繪出湮滅神咒。玄瑛的跟班剛祭出捆仙索便化作血霧，碎骨在咒文牽引下凝成九環(huán)噬魂鏈。

封魔塔的鎮(zhèn)魂磚開始剝落，露出內(nèi)壁密密麻麻的往生符——每張符紙都貼著塊指甲蓋大小的人皮，上面用壽金寫著"長生"。湫菏踏著崩塌的塔身走向玄瑛，每步落下都綻開血色蓮印。"你以為天道是什么？"她踩住少年半融化的頭顱，看著他的眼球在顱骨里沸騰，"不過是場骯臟的交易。"

當冥蒼率領(lǐng)三千神兵降臨時，血月恰好吞沒最后一顆星辰。湫菏端坐在由神骨壘砌的王座上，懷中的素白外袍浸透黑血，心口位置別著朵將謝的月見草。"做個交易。"冥蒼晃動手中的鎖魂鏈，椿霂的魂魄便如提線木偶般扭曲起舞，眉心插著的銀色短刃不斷滴落金色魂血，"用你的心，換她的輪回道。"

湫菏的指尖刺入胸膛時，驚覺肋骨間空無一物。她怔怔望著挖出的血色晶石——那是情魄凝結(jié)的虛妄之心，此刻正映出冥蒼瞳孔深處的恐懼。"舅舅可知，為何湫菏神族世代鎮(zhèn)守情淵？"晶石突然化作利刃貫穿神君手掌，濺出的神血落地即成毒瘴，"因我等早將真心，葬于眾生貪妄之下。"

滔天血浪自她足下席卷三界，被吞噬的神兵化作血色咒文浮于蒼穹。當最后一縷月光湮滅時，幸存的生靈都聽見那首混著哭笑的葬神謠：

"金雨落時骨作舟，往生水畔魂飼藕

剜心臺前問天道，原是癡人泣血咒"

冥蒼在血浪中灰飛煙滅的剎那，湫菏擁著椿霂的殘魂躍入鎮(zhèn)魔井。井底萬千人臉突然齊聲哀泣，那些曾被煉成長生丹的魂魄掙脫束縛，化作星河涌向混沌。在意識消散前，湫菏感覺有人輕輕拭去她眼角的血淚——那指尖帶著月桂香，溫暖得像是三百年前母親未涼的掌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