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緊緊抱著渾身冰冷的女孩，回到那所熟悉的房子。

　　門扉被撞開的瞬間，女孩母親手中的菜刀“當(dāng)啷”墜地——刀刃劃過瓷磚的刺耳聲響里，那張慘白的面孔瞬間被恐懼啃噬，瞳孔劇烈收縮著鎖定女兒毫無血色的臉。

　　“放下她……放下我的孩子……”母親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呢喃，突然踉蹌著抓起菜刀，刀刃在日光下晃出細(xì)碎的弧光。

　　她后退時撞翻了玄關(guān)的鞋柜，塑料拖鞋噼里啪啦滾落一地，卻渾然不覺，只是揮舞著菜刀尖叫著逼近，淚水大顆大顆砸在圍裙上，將藍(lán)白格子洇成深淺不一的灰。

　　菜刀帶著破空聲掠過她的小臂，母親卻在觸到那截皮膚時驟然松手——金屬刀柄砸在地板上發(fā)出悶響，刀刃上卻連道血痕都沒留下。

　　母親望著對方手腕上那道泛著青白的壓痕，瞳孔驟縮成針尖狀，喉間迸出破碎的尖叫："你、你根本不是人......"

　　她垂眸凝視懷中女孩的輪廓，指尖輕輕拂過那縷被血跡粘在鬢角的發(fā)絲。

　　當(dāng)母親癱坐在地抓扯自己的頭發(fā)時，她終于松開僵硬的臂彎，讓女孩的身體像片羽毛般滑落在碎花地毯上。

　　臨走前那道目光掃過墻上的全家福，穿粉色連衣裙的女孩正摟著父母笑出梨渦，而此刻玻璃相框上蒙著的灰，正隨著母親的嗚咽微微顫動。

　　玄關(guān)處傳來皮鞋踩過拖鞋的聲響，她推開單元門時，春末的晚風(fēng)卷著槐花香撲進鼻腔。

　　身后的哭喊聲漸弱，像浸在水中的火柴，明明滅滅間只剩門框里那個蜷縮的身影，和滿地碎成星芒的夕陽。

　　她機械地踏上斑馬線，鞋子在柏油路面上發(fā)出空茫的聲響。

　　霓虹燈管在暮色里次第亮起，車流裹挾著尾氣從身邊呼嘯而過，這些陌生的人類造物像流動的金屬怪獸，讓她指尖泛起不屬于人類的冰涼。

　　她從未涉足過這個世界，卻在女孩那里見過太多——見過深夜巷尾攥緊錢包的顫抖，見過地鐵車廂里被踩臟的白球鞋，見過學(xué)校圍墻外那些藏在陰影里的惡意，像腐壞的藤蔓般攀住無辜者的腳踝。

　　她跌跌撞撞地拖著腳步，鞋跟在地面磕出斷續(xù)的聲響，直到拐進那座廢棄工廠。

　　生銹的鐵門在身后吱呀合攏，她踩過碎玻璃與枯葉混合的地面，揚起細(xì)塵撲上裙擺。

　　角落的水泥臺積著薄灰，她挨著剝落的墻皮坐下，脊背抵著冰涼的金屬支架。

　　風(fēng)從破洞的屋頂灌進來，掀起她額前的碎發(fā)，卻掀不動她凝固的側(cè)臉——那雙眼睛空洞地望著對面生銹的傳送帶，像在虛空里漂浮時那樣，連睫毛都不再顫動，唯有指尖仍無意識地蜷著，攥著半片從女孩發(fā)間掉下的碎花瓣。

　　黑暗如潮水漫過意識時，她又墜入熟悉的虛空。月下獸和羅生門都沒有上線，于是她主動向那抹青灰色的影子靠近——若他們在場一定會阻止她的。

　　“她的心跳已經(jīng)停了。”她對著人間失格揚起臉，瞳孔里翻涌著混沌的霧，“作為異能的我，不該再沾著她的溫度茍活。”

　　喉間溢出的聲音像揉皺的紙，每一個字都帶著鈍痛，“求你，讓我碎成齏粉吧?！?/p>

　　黑暗中，人間失格的輪廓在黑色的迷霧里晃了晃。

　　那個帶著戲謔腔調(diào)的存在沉默數(shù)秒，忽然低笑出聲，黑色霧氣翻涌著凝成實體，指尖勾著一縷虛空中的流光：“主動求死的異能，真是少見啊?！?/p>

　　她垂在身側(cè)的手指微微蜷起，指甲陷進掌心卻無半分痛覺。

　　人間失格的笑意像浸了苦艾酒的風(fēng)，掠過她發(fā)梢時忽然斂了鋒芒，霧面般的瞳孔里漫過細(xì)碎的柔光：“新名字很好聽哦?！彼犷^看她，尾音拖得輕慢，“慕，是仰慕的意思？”

　　“……是思慕?！彼犚娮约旱穆曇魪暮黹g漏出，像片飄在虛空中的枯葉。

　　人間失格聳了聳肩：“抱歉啊，死亡許可證被借走了——”他攤開手，“況且你現(xiàn)在可是有名字的‘人’了?！?/p>

　　虛空開始泛起水紋般的漣漪，遠(yuǎn)處的黑霧不斷翻涌。

　　人間失格的聲音被拉得細(xì)長，像根快要繃斷的弦：“去看看她的愿望吧………”話音未落，她后頸忽然撞上工廠粗糙的水泥墻，睜眼時只有鐵銹味的風(fēng)卷著碎紙掠過腳面，指尖還殘留著虛空中那點溫暖。

　　可是，這沒有任何意義啊……

　　只能徒留滿地悲傷而已……

　　慕抱緊自己，呆呆地坐著。

　　"哐當(dāng)——"生銹的鐵門被撞開道縫隙，帶起的鐵銹撲簌簌落了滿地。

　　一個頂著斜劉海的白發(fā)少年踉蹌著被推進廠房，鞋子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，臉上慌慌張張，身后還跟著聲音——“靠你了，敦！”

　　工廠的門又被關(guān)上了，慕和那個中島敦對視著，空氣間透著濃濃的尷尬。

　　“那……那個……”中島敦顫顫巍巍地舉起手，而慕只是看著他。

　　慕垂在身側(cè)的手指微微蜷起，是月下獸的波動，比虛空中更微弱，卻依然清晰如烙印。

　　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回響，比平時低了些："你可以和我出去嗎..."中島敦重復(fù)著前輩們教的話術(shù)，尾音卻因緊張而發(fā)顫。

　　"可以。"慕的回答讓少年猛地抬頭，紫金色的瞳孔里映著燈泡忽明忽暗的光。

　　他張了張嘴，像是想說什么又咽回去，最后只憋出句："這、這么快的嗎？"

　　想和月下獸說說話，慕這樣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