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日后的傍晚,知畫抱著《楚辭章句》站在紫藤花架下,聽著永琪與爾康的對話隨風飄來:
“你不覺得奇怪?小燕子最近總躲著知畫,連漱芳齋的胭脂都換了顏色。” 永琪的聲音里帶著困惑。
爾康的折扇敲著石欄:“女人家的心思,向來難懂。不過知畫妹妹確實讓人放心,上次在馬廄,她竟能記住每匹馬的習性。”
知畫指尖劃過書頁,停在 “眾女嫉余之蛾眉兮” 一句。她知道,爾康的 “放心” 比永琪的心疼更難得 —— 這個福爾康,是紫禁城最鋒利的刀,也是最牢固的盾,若能讓他覺得自己無害,便是最好的護身符。
“五阿哥,民女替您找了《楚辭》的注本。” 她款步上前,鬢邊的紫藤花恰好落在《湘夫人》那頁,“‘芷葺兮荷屋,繚之兮杜衡’,倒像極了姐姐布置的漱芳齋呢。”
永琪接過書,觸到她指尖的涼意:“你總替別人著想,何時能為自己想一回?”
知畫低頭輕笑,心中卻掀起波瀾 —— 這句話,是她等了半個月的契機。她忽然抬頭,眼中泛起水光:“民女本就是無足輕重的人,能常伴阿哥左右,已是天大的福氣?!?/p>
暮色中,爾康看著知畫轉(zhuǎn)身時飄落的紫藤花瓣,忽然想起紫薇說過的話:“知畫妹妹的眼睛會說話,比宮里的戲子還要真?!?他忽然握緊折扇,卻不知道,這雙會說話的眼睛,此刻正倒映著永琪眉間的溫柔,像一汪看不見底的潭水。
是夜,知畫在永琪書房發(fā)現(xiàn)小燕子的帕子上染著朱砂 —— 正是她前日 “不小心” 遺落的。她輕輕嘆氣,將帕子收進袖中,第二日便 “無意” 讓永琪看見:“姐姐的胭脂顏色真好看,不知是從哪里買的?”
永琪看著帕子上的朱砂,想起馬廄里的鞍墊,想起知畫膝蓋上的淤青,忽然站起身:“我去漱芳齋問問?!?/p>
知畫望著他離去的背影,指尖撫過案上的《楚辭》——“信而見疑,忠而被謗”,屈子的嘆息,竟成了最好的引子。她知道,當永琪在小燕子妝匣里發(fā)現(xiàn)同樣的朱砂時,當小燕子百口莫辯時,那道裂痕,便算是種下了。
三日后,知畫在御花園遇見獨自賞花的爾康。她故意讓繡著 “山有木兮” 的帕子隨風飄落,看著爾康彎腰拾起時,眼中閃過的驚訝與慌亂:“福大人見笑了,這是民女胡亂繡的?!?/p>
爾康望著帕子上的字跡,忽然想起知畫在馬廄里說的話:“每匹馬都有自己的脾氣,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?!?他忽然發(fā)現(xiàn),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,竟能看透人心最深處的褶皺 —— 包括他,那個藏著 “紫薇” 卻不得不說 “山有木” 的自己。
“陳姑娘的繡工,確實……” 爾康話未說完,便見知畫突然按住胸口,臉色發(fā)白:“許是今早貪涼,受了風寒?!?/p>
他慌忙扶住她的手臂,觸到袖中一片冰涼 —— 原來她早已算準了時辰,算準了他會經(jīng)過,算準了這帕子會落在他腳下??杉幢阒朗撬阌嫞篃o法生出半分厭惡,反而為她眼中閃過的狡黠而心動。
暮春的最后一場雨落下來時,知畫站在窗前,看著永琪冒雨趕來。他發(fā)間滴著水,手中捧著暖爐:“聽說你病了,怎么不告訴我?”
她躲在錦被里輕笑,指尖劃過他送來的碧玉簪 —— 這是他第一次送她禮物,比給小燕子的琉璃盞還要貴重。雨聲淅瀝中,她聽見自己說:“不過是小病,怎能勞煩阿哥……”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:“在我眼里,你的病,比什么都重要?!?/p>
窗外的紫藤花在雨中輕輕搖曳,像極了她繡在帕子上的 “山有木兮”。知畫知道,這一局,她贏了 —— 贏在讓永琪相信,她是需要他保護的柔弱,是懂得他心事的知己,是連爾康都忍不住多看兩眼的解語花。而小燕子,那個只會在雨中奔跑的姑娘,終究會輸給這一場精心策劃的 “暗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