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閣的炭盆燒得噼啪作響,蘇若雪盯著銅鏡里的自己 —— 婢女已為她換上月白羽紗裙,腰間系著同色宮絳,發(fā)間別著支新制的竹紋銀簪。鏡中人面色仍有些蒼白,卻更襯得唇紅似櫻,眼尾那點薄紅被胭脂淡淡掩去,只余水霧氤氳的眸光,像浸在春水里的琉璃。
“若雪妹妹可好些了?” 東方淮竹掀簾而入,手中捧著件月青纏枝紋外衫,“方才聽管家說,王權家的少掌門已到前堂,父親讓我?guī)闳ヒ娨??!?她說話時,目光落在蘇若雪左臂的鞭痕上,眸中閃過一絲心疼。
蘇若雪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,垂眸道:“淮竹姐姐,我…… 我這樣冒冒失失的,會不會驚擾了貴客?” 她抬眼時,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,“從前在莊子里,嬤嬤總說我上不得臺面……”
“說什么傻話?!?淮竹將外衫披在她肩上,觸感柔軟的衣料帶著淡淡竹香,“你是東方家的女兒,自該大大方方的?!?她忽然握住蘇若雪的手,指尖觸到對方掌心的薄繭,“方才我與幾位長老商議過了,你的胎記和令牌都對得上,以后便住在清漪堂,與我相鄰?!?/p>
清漪堂…… 蘇若雪在心底冷笑,面上卻露出驚喜又惶恐的神色:“真的嗎?可我什么都不會,只會添麻煩……” 她忽然注意到淮竹腰間的玉佩在晃動,忙伸手去扶,指尖輕輕擦過對方手腕的朱砂痣,“姐姐小心?!?/p>
淮竹只當她是初入陌生環(huán)境的不安,笑著攬住她的肩:“走吧,霸業(yè)少掌門年少有為,說不定能幫你想起些舊事?!?/p>
穿過九曲回廊時,蘇若雪忽然駐足 —— 前方月洞門處,立著個墨色衣袍的少年。他負手而立,腰間懸著柄未出鞘的長劍,劍柄處雕著猙獰的龍頭,正是王權家的標志。陽光透過竹葉間隙灑在他肩上,將墨發(fā)染成青黑色,輪廓分明的側臉線條冷硬如刀,卻在眉峰處藏著幾分溫潤。
“那便是王權少掌門?!?淮竹低聲道,“姓王權貴,單名一個‘業(yè)’字。”
蘇若雪指尖驟然收緊,指甲幾乎掐進掌心。她記得前世在金家偷聽來的消息 —— 王權霸業(yè),面具劍仙,未來會成為道門兵人的核心人物。而此刻,這個即將改變東方家命運的男人,正背對著她,渾然不知身后有雙眼睛正藏著算計與渴望。
“淮竹表姐!” 清脆的呼喚聲打破寂靜,王權劍意蹦蹦跳跳地跑過來,“我哥說要來看東方家的符陣,你快帶我們去……” 她忽然看見蘇若雪,眼睛一亮,“這位姐姐是誰?生得好像畫里的仙子!”
王權霸業(yè)轉身的瞬間,蘇若雪猛地垂下頭,指尖慌亂地絞著帕子。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鼓,卻不是因為緊張 —— 而是因為看見對方腰間玉佩上的裂痕,那是前世她在王權秘境中親手留下的印記。
“這位是若雪,剛認回的堂妹?!?淮竹介紹道,“若雪,這是王權家的少掌門和劍意姑娘。”
蘇若雪微微福身,聲音細如蚊吶:“見過…… 少掌門,劍意姑娘?!?她抬頭時,恰好對上霸業(yè)的目光,那雙眼睛像淬了冰的劍,銳利得能看穿人心。她慌忙避開視線,卻在低頭時 “不小心” 被裙擺絆倒,整個人踉蹌著撞向旁邊的太湖石。
“小心!” 霸業(yè)伸手抓住她的手腕,觸感柔軟得像團棉花,卻在接觸的瞬間,他敏銳地察覺對方指尖有層薄繭 —— 那是長期握劍或制符才會有的痕跡。
蘇若雪驚魂未定地抬頭,睫毛上還凝著淚珠:“對、對不起…… 我笨手笨腳的……” 她看著霸業(yè)喉結滾動,耳尖微微發(fā)紅,心中暗喜 —— 這個在戰(zhàn)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少年,終究還是個未經情事的青澀公子。
“無妨。” 霸業(yè)松開手,別過臉去,聲音里帶著不自然的沙啞。他注意到少女鬢角的竹枝胎記,與東方家徽相映成趣,袖口處還繡著半枝水墨竹,風過時,竹葉恰好遮住她左臂的鞭痕。
劍意卻湊過來,好奇地盯著蘇若雪:“姐姐的眼睛真好看,像浸了水的葡萄!” 她忽然掏出塊桂花糖,“給你,我最喜歡的糖!”
蘇若雪接過糖,指尖在劍意掌心輕輕劃過:“謝謝劍意妹妹。” 她忽然咳嗽起來,身子微微發(fā)顫,“可能是方才被雨淋病了……”
淮竹連忙扶住她:“定是方才走得急了,我?guī)闳テ珡d歇息。” 她轉頭對霸業(yè)道:“少掌門若不嫌棄,可隨我們一同去暖閣,我讓廚房煮些驅寒的姜湯?!?/p>
霸業(yè)正要開口,忽見蘇若雪手中的桂花糖 “啪嗒” 掉落,她慌忙彎腰去撿,發(fā)間銀簪卻勾住了霸業(yè)的衣袖?!皩Σ蛔。 ?她慌亂地伸手去解,指尖不小心劃過對方手背,“我、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霸業(yè)看著她急得快哭出來的模樣,忽然想起方才在回廊看見的場景 —— 她縮在墻角,像只被雨打濕的小獸,眼中滿是戒備與脆弱。此刻近距離細看,才發(fā)現她左眼角下有顆細小的淚痣,像落了顆碎鉆,襯得整個人愈發(fā)楚楚可憐。
“不礙事?!?霸業(yè)終于開口,聲音比平日柔和許多,“姑娘…… 可還記得自己是如何流落在外的?”
蘇若雪身子一僵,指尖緊緊攥住帕子:“我…… 我只記得有個黑衣人追我,他們說我身上有…… 有東方家的秘寶……” 她忽然抬頭,眼中泛起水光,“少掌門,你說…… 是不是我連累了淮竹姐姐?”
霸業(yè)還未答話,劍意已氣得跺腳:“敢欺負姐姐的人,我讓哥哥打斷他們的腿!” 她忽然看見蘇若雪左臂的鞭痕,驚呼道:“姐姐受傷了!是不是那些壞人打的?”
蘇若雪慌忙扯下衣袖遮住傷痕:“沒有沒有,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……” 她忽然抓住淮竹的手,像抓住救命稻草般,“淮竹姐姐,我是不是又闖禍了?”
淮竹心疼地將她攬進懷里:“傻丫頭,這不是你的錯?!?她轉頭對霸業(yè)道:“少掌門,近來金家動作頻繁,怕是與這些事有關?!?/p>
霸業(yè)眸色一沉,他早聽說金人鳳對東方家的靈脈覬覦已久,卻不想連旁支子弟都不放過。他再次看向蘇若雪,發(fā)現她正低頭盯著自己腰間的王權劍,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—— 太快了,快得像錯覺。
“今日便到這里吧?!?霸業(yè)忽然開口,“我會讓王權家的暗衛(wèi)留意此事。” 他轉身時,衣擺帶起一陣風,吹落蘇若雪發(fā)間的銀簪。
“少掌門!” 蘇若雪慌忙去撿,指尖觸到冰涼的簪子,忽然想起前世在王權秘境,正是這把簪子替霸業(yè)擋住了致命一擊。她抬頭時,恰好看見霸業(yè)回頭,目光落在她掌心 —— 那里,正躺著半片刻著符紋的碎玉,是方才撿糖時 “不小心” 掉落的。
“這是……” 霸業(yè)皺眉。
蘇若雪慌忙將碎玉塞進袖口,耳尖通紅:“沒、沒什么…… 只是塊普通的玉……” 她低頭絞著帕子,指尖在帕角繡著的小竹枝上摩挲,“少掌門若不嫌棄,明日我…… 我給你帶自己烤的桂花糕吧?劍意妹妹說你喜歡吃甜的……”
霸業(yè)怔住,忽然想起母親曾說過,女子送點心便是變相的示好。他看著蘇若雪慌亂卻認真的模樣,忽然覺得喉間發(fā)緊,竟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“哥你臉紅了!” 劍意忽然笑道,“原來你也會不好意思呀!”
暖閣里的炭盆仍在噼啪作響,蘇若雪盯著窗外搖曳的竹影,唇角勾起一抹冷笑。方才故意掉落的碎玉,是東方家失傳已久的 “引雷符” 殘片 —— 她知道霸業(yè)定會察覺異樣,定會追問她的身世,定會對這個 “柔弱” 卻藏著秘密的孤女產生興趣。
王權霸業(yè),東方淮竹…… 她輕輕撫摸著左臂的鞭痕,那是前世金人鳳為了逼問東方家秘寶而留下的印記。這一世,她要讓王權霸業(yè)的目光永遠停留在自己身上,要讓東方淮竹心甘情愿地將她護在身后,更要讓金人鳳為當年的虐待付出代價。
窗外,春風卷起滿地落英,蘇若雪看著自己在窗紙上投下的剪影 —— 單薄,柔弱,卻藏著不為人知的鋒利。這一場竹影搖曳的初逢,終將成為她掌控命運的第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