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竹徑妖氛

驛站的木閣二樓，炭火燒得噼啪作響。林挽月趴在窗臺上，看王權醉蹲在庭院里逗弄三只被救的幼狼——它們是赤尾豺妖的幼崽，卻因凈靈術凈化了妖氣，此刻正用濕漉漉的鼻尖蹭著王權醉的手心。

“醉姑娘，別碰它們爪子！”林挽月慌忙起身，袖中滑落半塊未繡完的帕子，“昨日給它們治傷時，小瘸子還撓了我呢。”

王權醉頭也不回，指尖閃過幻夢蝶光，幼狼們頓時歪頭打起了瞌睡：“怕什么？有本姑娘的幻術，它們連牙都不敢露。”忽然抬頭，眼尾上挑著壞笑，“倒是某人，今早被弘業(yè)哥哥盯著喝藥時，耳朵尖都紅透了呢?！?/p>

“醉、醉姑娘！”林挽月臉頰發(fā)燙，抓起案上的藥碗作勢要砸，卻在看見碗底刻著的小月亮時泄了氣——那是王權醉特意讓鐵匠刻的，說這樣“小月亮盛著苦藥，喝起來就甜了”。

木門“篤篤”輕響，楊一嘆抱著卷軸推門而入，折扇輕敲她發(fā)頂：“小挽月又在鬧別扭？昨日用了三次凈靈術，今日若再偷懶不喝補藥，當心被張正拎去泡藥桶?！?/p>

“才不會！”林挽月梗著脖子，卻乖乖捧起藥碗，忽然瞥見卷軸邊緣的朱砂畫，“楊大哥又在推演妖潮路線？讓我看看……”

楊一嘆展開卷軸，素白絹面上繪著南垂山脈的脈絡，赤尾豺巢穴處用紅筆圈了三次，旁邊注著“黑霧異?！?。他指尖劃過某處墨點，天眼在額間若隱若現：“今早用天眼查探，發(fā)現巢穴深處有妖氣凝結的咒印，像是……黑狐的手筆?！?/p>

“黑狐？”林挽月手一抖，藥汁濺在袖口，“就是三年前……”

“別怕?！睏钜粐@用扇柄敲了敲她手背，“有弘業(yè)和張正跟著，還有淮竹姐姐的神火，定不會讓你涉險?！焙鋈粶惤?，壓低聲音，“不過嘛，張正那家伙今早磨劍時，可是把刀架在弘業(yè)脖子上，說‘若讓小月亮少根頭發(fā)，便用黑劍斬了他的王權劍意’?！?/p>

“楊大哥又亂講！”林挽月耳尖發(fā)燙，忽聽得樓下傳來馬蹄聲。王權弘業(yè)騎著黑馬立在院中，腰間終于系上了她昨晚偷偷繡的青竹劍穗——雖針腳歪扭，卻被他鄭重地垂在劍柄。

“該出發(fā)了?！睎|方淮竹的聲音從樓梯傳來，手中拎著個食盒，“給你裝了桂花糖糕，路上餓了便吃。”見她盯著王權弘業(yè)的劍穗發(fā)愣，忽然輕笑，“弘業(yè)自小對身外之物冷淡，倒是你送的東西，他總愿意多留幾分心?！?/p>

四人在驛站門口會合時，張正正倚著馬車擦黑劍，聽見腳步聲抬眼，目光在林挽月腰間的凈月鈴上頓了頓：“弱得連劍穗都握不穩(wěn)，還非要跟去送死？”

“我、我能凈化咒??！”林挽月梗著脖子掏出玉瓶，“里面裝著淮竹姐姐給的神火碎屑，若遇到黑狐咒印，能和凈靈術共鳴的！”

張正冷哼一聲，卻在她轉身時，悄悄將自己的護心鏡塞進她袖中——那是用千鍛玄鐵打的，邊緣還刻著歪歪扭扭的“月”字，是他昨夜偷偷磨了半宿的。

雪地在馬蹄下吱呀作響，五人很快行至山林深處。越靠近巢穴，空氣中的腐臭味越重，枝頭的積雪竟泛著青黑色，像是被妖氣浸染。王權弘業(yè)忽然抬手，劍光劈開前方灌木，露出滿地豺妖骸骨——它們的胸口都有焦黑的掌印，正是黑狐特有的蝕心咒。

“小心！”楊一嘆天眼驟亮，折扇卷起林挽月腰際，將她甩向王權弘業(yè)懷中。與此同時，數十道黑影從樹影中竄出，不是赤尾豺，而是渾身纏著黑霧的妖狼，瞳仁泛著詭異的金色。

“是被黑狐控制的妖狼！”東方淮竹神火燃起，指尖紅蓮在雪地綻開，“挽月，用凈靈鈴護住大家心脈！”

林挽月慌忙摸向腰間，凈月鈴卻在此時卡住裙帶。張正的黑劍已劈開迎面而來的妖狼，見狀低咒一聲，旋身用劍鞘掃開她腰間纏結的絲帶：“笨蛋！”掌心卻在觸到她冰涼的腰際時，猛地縮回，耳尖比神火還要紅。

“凈靈領域——開！”林挽月指尖掐訣，眉心金斑大放光明，淡金色蓮花虛影在眾人腳下展開。被黑霧侵蝕的妖狼觸到金光，頓時發(fā)出痛苦嚎叫，黑霧化作青煙散去，露出原本的赤紅色皮毛。

王權弘業(yè)趁機劍光連閃，斬落三只妖狼頭顱，卻在落地時瞥見林挽月踉蹌半步——她面色蒼白如紙，指尖微微發(fā)顫，顯然是同時維持領域和凈化咒印太過吃力。

“挽月，到我身邊來！”他伸手拽住她手腕，將她護在自己與東方淮竹之間，劍柄上的青竹劍穗掃過她手背，“淮竹，用神火逼出咒印，挽月負責凈化！”

東方淮竹點頭，神火化作細針，刺入妖狼眉心。黑色咒印被逼出的瞬間，林挽月指尖金光追上，將其化作點點熒光。如此反復三次，她忽然眼前發(fā)黑，踉蹌著撞進王權弘業(yè)懷里，鼻尖蹭到他衣襟上的竹紋刺繡。

“沒事吧？”王權弘業(yè)聲音發(fā)緊，手掌按在她后心，察覺到她體溫低得異常，“張正，把暖爐拿來！”

“哼，早備好了。”張正甩來個繡著歪月亮的暖爐，正是林挽月上個月送他的手作，“別硬撐，你那凈靈術每凈化一次咒印，便要耗三分陽氣，當自己是苦情樹嗎？”

林挽月蜷縮在暖爐旁，看著同伴們廝殺的身影。王權醉不知何時繞到妖狼群后方，幻術化作的蝴蝶迷亂了妖狼視線；楊一嘆的折扇上燃起神火，正與一只妖狼首領纏斗；東方淮竹的神火蓮臺在雪地綻開，每一片花瓣都在灼燒黑霧。

忽然，她注意到樹根處有團蜷縮的黑影——是只尚未成年的赤尾豺，后腿被咒印侵蝕，正用哀求的目光望著她。

“等等……”她掙脫王權弘業(yè)的手，踉蹌著爬過去，“小可憐，我?guī)慊丶摇?/p>

“挽月！”王權弘業(yè)和張正同時驚呼。最后一只妖狼趁機撲來，利爪距離她后頸只有半寸。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兩道劍光同時劈至——王權弘業(yè)的劍快如閃電，張正的黑劍卻帶著煞氣，直接將妖狼劈成兩半。

“你不要命了？！”張正提著黑劍逼近，眼中煞氣未消，卻在看見她掌心托著的小豺妖時，突然泄了氣，“……算了，帶回去吧，若它敢咬人，我便剁了它的爪子?！?/p>

林挽月破涕為笑，指尖撫過小豺妖后腿的咒印：“不會的，它只是害怕?！眱綮`之力涌入小生命體內，金斑在眉心流轉，竟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。

巢穴深處，黑霧中傳來低笑。戴著狐面的身影凝視著水晶球，球中映出林挽月眉心的金斑，與他額間的黑狐印記隱隱呼應：“沒想到，當年那丫頭的血脈，竟還留在人間……”

雪不知何時停了，陽光透過樹冠，在林挽月發(fā)間灑下細碎金斑。她抱著小豺妖坐在馬車上，聽王權醉絮絮說著剛才張正揮劍時的狼狽模樣，忽然看見王權弘業(yè)從懷中掏出個竹筒，里面裝著她今早沒吃完的糖糕。

“南垂的妖潮，怕是與黑狐有關?！睎|方淮竹望著車窗外的焦黑樹木，忽然握住林挽月的手，“挽月，你可還記得，你爹娘臨終前有沒有說過……關于你金斑的來歷？”

林挽月搖頭，指尖摩挲著小豺妖柔順的皮毛：“只記得娘親說，這是月神賜的胎記，讓我別怕黑夜。”忽然想起什么，從頸間摘下玉墜——那是塊殘缺的月牙形玉佩，“還有這個，是爹爹塞進我手里的，說要等‘竹亭的人’來……”

東方淮竹接過玉佩，瞳孔驟縮。玉佩內側刻著極小的字：“凈靈現世，血祭竹亭”。這字跡，竟與東方家祖?zhèn)鞯浼杏涊d的上古契約一模一樣。

馬車在暮色中前行，遠處的竹亭漸漸化作黑點。林挽月靠在王權醉肩上打盹，小豺妖蜷縮在她膝頭，暖爐的熱氣熏得她臉頰微紅。她不知道，自己掌心的金光，正悄悄改寫著人妖兩界的命運——而那些在雪地里為她揮劍的人，早已將她的名字，刻進了各自的劍心與命脈。

雪霽后的星空格外清澈，獵戶座的光輝映在凈月鈴上，泛起細碎的金光。這一晚，面具團的眾人都做了同樣的夢：竹林深處，有位少女捧著蓮花緩緩走來，每一步都在驅散黑霧，而她身后，跟著無數被凈化的妖物，像極了傳說中的凈靈使者。

而在夢的盡頭，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回蕩：“千年之約，終有重逢時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