濃霧彌漫的村莊內(nèi),一行人正行走在滿是泥污的蜿蜒小道上。
“隊長,最新一批人牲即將到達祭壇。”
前方不遠處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,他身著一身白色長袍,展翅的白翼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,只露出一雙布滿血色,不似人的通紅雙眼。
一條粗長的鐵鏈作為主干貫穿整個隊伍,分出的枝干鎖著面黃肌瘦、神色麻木空洞的人牲們。
男人像是牽狗一樣牽著人牲們前進,克爾拉低頭借著昏暗的赤色光影看清了鎖鏈上鐫刻的不祥咒文,她試圖掙脫束縛,可即是她的手腕都快被她扭骨折了,鎖鏈依舊紋絲不動,堅硬的不像話。
手腕傳來鉆心的腫痛,確認無法掙脫后,為了保險起見,克爾拉暫時放棄抵抗,她低著頭,與其他的人們一同沉默的向前走。
“可是……”前方又傳來男人遲疑不決的聲音。
克爾拉悄悄抬起眼。
“隊長,這批人牲才剛進來,身體里滿是污穢,怎可獻給我主?”
男人手里抓著圓形通訊器,隨著上面鐫刻的扭曲咒文亮起白光,通訊器里傳來另一道男人的聲音。
“我感應(yīng)到了,我主的力量不知因為什么原因而削弱了許多,現(xiàn)在祭壇內(nèi)的人牲不夠,不足以喚醒我主?!?/p>
“我明白了?!?/p>
男人將通訊器掛斷,猛地扯了下鎖鏈,眾人身形不穩(wěn),趔趄著向前,差點摔在地上。
冰涼堅硬的鎖鏈擦過克爾拉腫脹的手腕,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氣,可對上男人陰鷙的雙眼時,克爾拉將所有聲音都憋了回去,忙低下頭。
他通紅的雙眼掃過隊伍里人們麻木到面無表情的臉,他扯起嘴角,喉間溢出陰沉的笑聲。
“為了創(chuàng)造一個沒有死亡、饑荒、戰(zhàn)爭的世界,你們?yōu)槲抑魉龅囊磺袪奚际莻ゴ笄抑档酶桧灥??!?/p>
他雙手負在身后,睥睨著眾人。
“在聆聽到我主神諭之后,我們找到了飽受災害煎熬的你們,我想你們已經(jīng)受夠了被死亡如影隨形籠罩的恐懼了吧?”
他緩緩走了過來,隨著他的走動而晃動的人影落在垂頭緘默的人牲身上,如同燭火般搖曳。
“只要人還活著,就會被戰(zhàn)爭所波及,毀掉一切美好事物,你們之中有多少的親人與愛人死于戰(zhàn)火波及?”
男人的話語極富煽動性,他拍了下其中一名人牲的肩膀,說道:“饑餓將人們的內(nèi)心的惡魔徹底激發(fā),失去理性,人吃人的悲慘事件你們可能已經(jīng)司空見慣了?!?/p>
“你們選擇忍受,可你們希望你們的后代再經(jīng)歷這些悲劇嗎?”
男人不可察的拂去掌心沾到的人牲衣物上的污漬。
他再次站到隊伍的最前方,舉起雙臂,震聲狂呼:“為了創(chuàng)造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!”
男人猩紅的雙眼如同燃燒的火焰,狂熱到癲狂。
“贊頌我主榮耀,將憐憫之光照拂我等罪惡之軀!”
開什么玩笑!
克爾拉將震驚的神情掩藏于發(fā)絲的遮擋之下。
這個男人為什么可以把殺人說的如此高尚,大義凜然!
克爾拉也曾想創(chuàng)造一個更加美好、沒有戰(zhàn)火也災害的世界,所以她選擇加入革命軍,與伙伴們披荊斬棘直至今日,即使困難重重,無數(shù)次經(jīng)歷生死一線,克爾拉也從未升起過放棄的念頭。
她一直為自己的信念而努力前進,可若是告訴她,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需要的是以成千上萬的人們作為肥料來澆灌。
那么這個未來,克爾拉寧可將它毀掉!
“贊頌我主榮耀?!?/p>
可人群中傳來的稀稀拉拉的虛弱聲音再度讓她陷入愣怔之中。
是啊。
他們已經(jīng)被苦難折磨到身心疲憊,思想麻木,只要是任何一個希望懸掛在他們面前,他們都愿意奮力追趕,即使是通往死亡的道路。
不行,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!
人們的希望應(yīng)該是美好而溫暖的,不是充斥著鮮血與犧牲!
克爾拉隱秘的抬起頭,眼中皆是憤恨與殺意。
那些已經(jīng)死掉的人們她無法拯救他們,而這些殘存的人們,即使拼盡全力,她也要救他們出去!
吱呀——
男人推開布滿銹跡的雙開鐵門。
教堂內(nèi)光影昏暗,陰暗潮濕,斑駁的墻壁上霉菌如爬蟲蜿蜒蠕動,火把搖曳著赤色的火光,影影綽綽的落在大堂盡頭巨大且邪惡的雕像上。
克爾拉需要仰起頭才勉強看清雕像的全貌
是個有著六對潔白長翼的怪物。
一對羽翼遮住了臉龐,一對羽翼遮住了雙腳,一對羽翼伸展,從左至右貫穿整個教堂。
而在層層疊疊、錯落交織的羽毛之下,是無數(shù)雙密密麻麻的眼睛,再仔細看些,克爾拉發(fā)現(xiàn),就連羽毛都是人類的舌頭組成的。
只一眼,隱隱像是一擊雷電從耳腔鉆入身體,針扎般的疼痛流竄四肢百骸,視野所及的萬物如同城墻脫落、分解坍塌,她隱約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一雙大手撕扯成碎片!
不,不能再看了!
克爾拉死死咬著口腔軟肉,強迫自己垂下頭,移開視線,那如潮水般洶涌的痛苦終于緩和了些。
“隊長,人牲到了?!?/p>
男人向立于祭壇之中的隊長,恭敬的行了一個繁復的禮。
隊長也是一身白袍,白翼面具,與男人的著裝并無任何差異。
無數(shù)一模一樣著裝的邪教徒們手拿著火把,沿著教堂的墻壁站立,望著邪神雕像的眼中滿是狂熱與虔誠。
而在祭壇的邊緣,成環(huán)形插著七個十字架。
十字架上皆是被釘子釘著雙手雙腳的人牲,有男有女,皆被挖去了雙眼,空洞的眼眶下是一行行血痕,人牲們張大著嘴,被血液染成紅色的牙齒內(nèi)不見舌頭。
人牲們一動不動,頭顱無力的低垂,若不是克爾拉發(fā)現(xiàn)他們還在微微浮動的胸腔,或許她真的以為他們死了。
而在十字架之外,是一堆被邪教徒們包圍,縮在角落里瑟瑟發(fā)抖,面露懼色的另一批人牲。
圓形祭壇的正中央站立著一個被稱為隊長的邪教徒。
他手持一把短小鋒利的匕刃,神色肅穆,潔白的長袍上染了些許血跡,他聽見男人的聲音,將手中還在彈動的舌頭丟下,人舌落地的瞬間,祭壇上鐫刻的咒文亮起了微弱的白光,而舌頭就在白光閃爍中消失,像是被祭壇給吃了。
隊長緩步走下祭壇,立即有人上前彎腰接過他手中的匕刃,并遞上毛巾幫他擦凈手指上的血污。
他雙手負在身后,仔細端詳著克爾拉這一批人牲。
“很好,即刻準備復蘇祭祀儀式?!?/p>
“隊長,等等?!蹦腥嗽俣泉q豫的詢問:“大祭司還沒回來,確定不用等她嗎?”
聞言,隊長眼神陰森的剜了男人一眼,厲聲道:“是我主重要,還是大祭司重要?”
男人當即膽怯的低下頭,冷汗涔涔,“自然是我主重要!是我愚鈍,請隊長饒?。 ?/p>
隊長輕飄飄的移開目光,伸手的瞬間,一柄被擦拭到反光的匕刃被人恭敬的放在他的掌心。
“祭祀,開始?!彪S著隊長話音落下,克爾拉一行人被男人暴力的拉拽到角落,與之前的那批人牲擠在一起,人群中隱約中傳來壓抑的哭聲與向各路神明禱告的低喃。
“閉嘴?!蹦腥藟旱椭曇魫汉莺莸恼f道:“阻礙到祭祀儀式我現(xiàn)在就殺了你們?!?/p>
隱秘的聲音被徹底吞沒,只剩下眾人竭力克制的呼吸聲。
數(shù)十名邪教徒將他們層層包圍,克爾拉的目光穿過邪教徒之間的間隙中投向祭壇處。
隨著最后一雙眼睛與舌頭消失在祭壇,隊長將滴著血的匕刃丟出祭壇范圍,舉起雙臂,口中念念有詞,高聲吟唱。
克爾拉聽不懂隊長說的是何種語言。
但只能從字與字之間的過度判斷隊長大概是在唱歌,而歌曲的內(nèi)容充斥著邪惡且不祥的氣息,隊長的眼神越發(fā)的癲狂,像是被惡魔附身般溢出的恐怖氣息席卷整個大堂。
隨著歌曲逐漸進入頂峰,十字架上的人牲們四肢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般干癟,血液從他們的眼眶、嘴里涌出,流經(jīng)過他們的軀體,在地上形成七條涓涓細流,源源不斷的流進祭壇,將扭曲且不祥的咒文凹槽填滿。
那歌聲中似乎裹著某種不可言狀的邪惡力量,不斷沖撞著眾人的耳膜,好似要將所有人的靈魂搗爛。
精神再次受到重創(chuàng),克爾拉當即嘔出一灘黑血,視野天旋地轉(zhuǎn)。
突然,十字架上釘著的一個人牲化為一把黃沙消散于陰森的寒風中,隊長的歌聲依舊持續(xù)著,守著角落里另一批人牲的邪教徒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慘白驚恐的臉。
在刺耳的尖叫聲,邪教徒抓住了一個干瘦的女孩。
“不要!不要啊啊啊?。。∥也灰腊““““?!”
女孩竭盡全力嘶吼,“不管是誰!快來救救我啊啊啊?。?!”
不可以!
克爾拉幾乎將口腔內(nèi)壁軟肉咬成爛泥,紅與黑交織的血液從嘴角溢出。
盡管她這么做是白白送死,可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生命在她的眼前死去!
克爾拉竄了起來,猛地一頭撞向邪教徒的腰腹。
邪教徒吃痛的連退好幾步,女孩得救,眼中含著淚跌跌撞撞的跑到克爾拉身后,死死拽著她的衣角,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祭祀儀式一旦開始,無法中斷,隊長口中依舊唱誦著,只是將不悅的眼神投射了過來。
邪教徒捂著腹部,陰狠的眼神落在克爾拉身上,他快步走上前,粗暴的一把揪住克爾拉的衣領(lǐng)將她拽向十字架,“既然你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成為我主的祭品,那我就成全你!”
“不要!”
女孩絕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克爾拉,但卻被另一名邪教徒一腳踹飛,像破舊娃娃一樣砸在墻上滑落,頭顱垂下,沒了聲息。
“你們這群混蛋!你們會下地獄的!”
克爾拉被架上了十字架,拿著錘子與釘子的邪教徒緊跟其后。
一個邪教徒扼住了她的脖頸,克爾拉感覺釘子尖銳的頂端正緊貼著她掌心的肌膚,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冷顫。
“我們不會下地獄?!毙敖掏姜熜Τ雎暎跋喾?,我們會前往更加偉大的世界?!?/p>
余光瞥見又有兩個干癟的人牲化為散沙,緊接著,又有兩名邪教徒架著掙扎哭喊的人牲上了十字架。
耳邊邪惡且不祥的吟唱與人們的凄厲的叫聲交織成一段令人窒息、絕望的樂曲,不絕于耳,在空曠的教堂內(nèi)回蕩。
“為我主的復蘇而死,是爾等榮幸?!?/p>
掐著脖頸的五指用力收緊,死亡的氣息從頭頂降臨,克爾拉在逐漸模糊的視野中看見不斷有人牲化為黃沙,而后又被人迅速補上。
她會死吧。
可她還沒有完成自己的夢想。
一滴淚不受控制的從克爾拉的臉上滑落。
這里是暗無天日的地下村落,彌漫著不祥且邪惡的詛咒之地。
她今天真的要死在這里。
另一名邪教徒一手拿著釘子抵著她的掌心,一手高舉鐵錘,正在鐵錘即將撞擊到釘子之時,克爾拉被血色充斥的視野驟然被鋪蓋天蓋的火光填滿。
“火拳!”
如天災的火柱將緊閉的鐵門洞穿,蘊含著駭人的氣勢噴涌而來,火焰迅速蔓延,整座教堂瞬間被火海淹沒。
“是誰!”
邪教徒們臉色驟變,齊刷刷的目光望向大門。
伴隨著一聲利劍出鞘嗡鳴之聲,一道彎月弧形的劍氣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襲來,速度驚人,直接掠過眾人的頭頂將熾翼天使的雕像攔腰砍斷。
雕像轟然倒塌,將所有人驚恐的呼聲淹沒,激蕩的煙塵彌漫,扼住克爾拉咽喉的邪教徒不再顧及她,從袖中掏出短刀,朝大門處沖去。
暴虐的殺意從火焰中破出,克爾拉虛弱的跪坐在地上,她抬眼,看見了一張冷漠且美麗的臉,漆黑的雙眼如同死潭般毫無波瀾。
“不知死活的東西,你可知你得罪的是天災!”
隊長停止吟唱,緊握匕刃,沖著火光中的女人大吼。
可女人卻沒有任何回應(yīng),狂暴的劍氣掠地而起,身形虛化直沖隊長面門,隊長忙用匕刃接招,刀光劍影,兵刃相撞如同驚雷炸響,轟的眾人耳膜幾乎撕裂。
只是短暫的一個照面,兩人已過了數(shù)十招,隊長不敵,接連后退,女人趁機旋身一個飛踢將隊長踹出好幾米遠。
女人手中長劍一橫,再度沖了上去,在路過克拉爾的時候,她停了下來。
女人朝克爾拉伸出左手,她的身后是熊熊烈火,晃蕩的火光映襯著她的臉,恍若神明降世。
“你能撐到我們來,已經(jīng)很不錯了。”
克爾拉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此刻復雜的心情。
她只能緊緊抓住女人溫暖的手,站了起來。
一顆本該歸于死寂的心再次鮮活的跳動,血液因她的到來而沸騰。
絕望一掃而空,她再次燃起了與整個糟糕世界對抗的決心。
“謝謝……”
克爾拉聽見自己這么說。
她張了張嘴,還想再說些什么,可女人卻已經(jīng)松開手,目光恢復冷厲,再度沖向隊長。
“克爾拉,你沒事吧!”
她的肩膀被沖來的薩博握住,可她卻無暇顧忌滿臉擔憂的薩博,目光緊隨著女人的動作而移動。
銳利冷然的劍氣如一道銀白月光貫穿整個教堂,在空中轟然炸開,卷起罡風陣陣。
劍氣所到之處,哀嚎聲不絕于耳,溫熱的血線濺在潔白的雕像上,人頭如珠玉滾落一地,橫尸遍野,一片人間煉獄景象。
伴隨著隊長最后一聲凄慘的叫聲,長劍噗呲一聲插入隊長的胸膛將他釘在十字架上,隊長噴出一口鮮血,腦袋一歪,死了。
在教堂的正中央,眾人熱切且感激的目光之中,女人面無表情的走到隊長身前,伸手在他的長袍里上下仔細摸索。
“米婭,你在找什么?”
艾斯將漫天大火收回掌心之后,好奇的湊了過去。
“瘟疫召喚詞和雕像……啊哈,我找到啦。”
米婭激動到雙眼放光。
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!
她要徹底殺了瘟疫。
克爾拉與薩博也走了過來,卡爾拉一眼就認出了米婭手中的東西。
她抿了抿嘴,說:“我知道這個東西,邪教徒們吟唱的內(nèi)容大概就是上面的內(nèi)容,而他們準備復蘇的就是這個雕像上的邪神?!?/p>
“我知道?!?/p>
米婭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,在眾人不解的表情下,她啪的一聲將瘟疫雕像插在了祭壇的正中間,也不等眾人反應(yīng)過來,攤開召喚詞就開始吟唱。
熟悉的靈魂撕裂感再度襲來,卻比上一次更加猛烈、令人絕望。
眾人臉色蒼白,恐怖的威壓席卷全場,將眾人壓得直不起身來匐匍在地上,噴出一口黑血。
“米…米婭,你要干什么?”
艾斯跪在地上,伸出顫抖的手想去拉住她,但他卻在不斷被扭曲的視野中迷失了方向與判斷力,怎么也觸及不到她。
米婭唱誦的速度極快,十字架上的干癟的人牲接連爆開,黃沙漫天如同白雪飄散。
祭壇內(nèi)白光乍現(xiàn),與代表著饑荒之神的幽藍光芒交融,像是兩股不同的力量互相撕扯,不相上下。
伴隨著最后一個唱詞結(jié)束,米婭掏出災厄,在掌心劃了一道傷口。
血液順著她的指間滴落,米婭目光沉沉。
“阻止瘟疫復蘇根本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,要想徹底消滅一切阻礙,必須釜底抽薪?!?/p>
白光迅速吸收血液,威壓暴漲,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整個教堂,幽藍光芒不敵,掙扎著被白光吞沒。
祭祀已成。
白光逐漸消散,滲入祭壇之下。緊接著,粘稠的血液如同泉眼般從正中間的雕像內(nèi)涌出,在祭壇上形成了一個圓形的血泊。
而在血泊之中,隱約傳來一道古老,嘶啞的聲音,仿佛來自幽深且詭秘的宇宙。
“戰(zhàn)爭。”
祂呼喚:“……進來?!?/p>
突然,一條白色觸手從血泊中破出,速度極快的卷起米婭拖進了祭壇之中。
“米婭?。?!”
艾斯猛地站起身,伸手想要拉住米婭的手,但卻只抓了空氣,米婭不見了,而血泊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被祭壇吸收。
不不不不不。
不要不要不要!
艾斯瞳孔劇烈震動,在薩博的驚呼聲中,他一頭鉆進了血泊之中。
“喂!薩博!你要做什么!”
薩博掙脫開了克爾拉的阻攔,緊跟著艾斯跳進血泊。
就像是跌入一灘冰涼的湖水。
在血泊淹沒米婭的頭部的一瞬間,她看見了血泊之下的景色。
黑,一片永無止盡、孤獨到令人絕望的黑。
先是被壓縮成一點,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,無數(shù)的隕石如雨點般從她的周身竄過,空間以極快的速度膨脹,時間在這一刻延伸。
她眼見密密麻麻的隕石組成一個荒涼的星球,而后靜止的球體破碎,卷成一道旋渦,散成一片動蕩的藍紫色亂波。
她繼續(xù)下墜,直至流動的星云在她的眼中化為冰面破開的一個光暈,宇宙之中蔓延的孤獨與虛無如冰冷的湖水將她包裹。
米婭緩緩閉上眼。
“電影快開場了,你不看嗎?”
耳邊傳來女人溫柔的聲音,米婭睜開雙眼,映入了眼簾的是一塊巨大的銀幕。
電影院內(nèi)視野黑暗,只有銀幕散發(fā)出微弱的銀光。
“你是誰?”米婭扭頭看向坐在自己左邊的女人。
電院影內(nèi)空曠且寂靜,只有她與自己兩人。
女人輕輕笑了一聲,看向米婭,“你忘了我嗎?戰(zhàn)爭。”
是一張柔美可人的臉。
米婭認出來了,她是服務(wù)員,也是大祭司。
“我是瘟疫,亦是征服?!?/p>
瘟疫用著大祭司的臉,笑盈盈的盯著她,“沒猜到吧,我將自己的意識注入“恩賜”之中,驅(qū)使著大祭司在全世界各地解放我的分身?!?/p>
米婭向后倒去,將自己陷入柔軟的靠背。
“有想過這種可能,但不能確定。”
米婭一早就發(fā)現(xiàn)了,當大祭司還維持著人形的時候,大祭司只會叫她的名字,可當大祭司化身第二觸手形態(tài),露出“恩賜”本貌之時,只會叫她——戰(zhàn)爭。
“大祭司那個笨蛋?!蔽烈哂中α似饋?,“還以為我會救她的母親,可實際上靈魂不歸我管,即使注入了我的力量,她的媽媽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罷了?!?/p>
米婭沒有給瘟疫任何眼神,她盯著銀幕,說:“不是說看電影嗎?”
瘟疫愣了愣,像是想起了什么,無奈的輕笑一聲。
“好吧,戰(zhàn)爭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心急,喜歡直入主題。”
她伸出食指指向銀幕的瞬間,銀幕冒出雪花紋,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后,浮出從三開始的倒數(shù)數(shù)字。
“你想從誰開始看呢?”瘟疫歪了歪頭,一臉興味,“薩博?還是艾斯?有興趣和我一起看看他們被我征服之后的模樣嗎?”
米婭依舊面無表情,冷淡的好似瘟疫口中的兩個人與她毫無干系。
“薩博?!?/p>
“好?!蔽烈呷崧暬貞?yīng)。
倒數(shù)結(jié)束之后,銀幕先是一道刺眼的白光乍現(xiàn),待光芒逐漸趨于溫和之后,一扇橡木門的側(cè)影出現(xiàn)在屏幕正中間的左側(cè)。
以木門為界限,左側(cè)是柔和的白光,右側(cè)是一片沉寂的冷黑。
薩博出現(xiàn)了。
他在銀幕的最邊緣,木門的左側(cè),立于白光之中。
整個畫面像是個簡易的橫版2D網(wǎng)游。
薩博看上去有些迷茫,好似搞不清楚現(xiàn)在的狀況,可他卻又面露焦急,直覺告訴他應(yīng)該去尋找些什么。
于是他握著把手,往下壓,推門走了進去。
一道白色光束如影隨形跟著他的動作而移動,照亮了木門的另一側(cè)。
“喂,臭小子!”
一只手從黑暗中伸出,握住了薩博的手。
“啊,為什么是她?”瘟疫失望的說:“我還以為會是薩博的親生母親,沒想到他親情的歸屬會是這個毫無血緣的女人?!?/p>
米婭語氣淡然,“因為不是所有父母都能稱得上是父母,充其量不過是孩子血肉、基因的提供者?!?/p>
女人從黑暗走進光線之下,照亮了她粗狂且兇惡的面容。
薩博愣怔,試探出口:“達旦?”
達旦橫眉豎眼,雙手叉腰,嗓音渾厚。
“你這個臭小子明明還活著為什么不寫封信回來!”她揪著薩博的耳朵,在他耳邊咆哮:“你知不知道艾斯和路飛那兩個小子以為你死掉了,每晚都偷偷哭,吵的我整夜整宿的都睡不好!”
“對不起,都是我不好。”薩博縮了縮脖子,在達旦魁梧的身軀襯托下他像個小鵪鶉一樣弱小且可憐。
“道歉如果有用的話,要海軍來干嘛!”達旦試圖將薩博拉扯出光線之外,“快跟我回去見艾斯和路飛他們!”
薩博輕松掙開了達旦的束縛,他穩(wěn)穩(wěn)立于光束之下。
“抱歉,達旦,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,所以我現(xiàn)在不能回去?!?/p>
“你這個臭小子!”達旦吼道,“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比的上親人?”
聞言,薩博神情怔忪。
記憶是一團無形的濃霧,薩博試圖撥開迷霧尋找真相,可揭開一層之后又是另一層,無窮無盡。
他到底為什么焦慮?
他不清楚,可他的心卻在因他的迷茫而飽受煎熬。
直覺告訴他,他應(yīng)該向前,去尋找、去追逐些什么。
突然,薩博沖上前抱住了達旦。
“雖然我現(xiàn)在還不明白,可我想,只要一直向前奔跑,我一定會找到的?!?/p>
薩博松開達旦,按了按頭頂?shù)亩Y帽,笑容柔和且溫暖。
“等我找到了答案,我一定會再回來見你?!?/p>
“再見,達旦,祝我一路順利?!?/p>
達旦的呼喚聲在身后響起,薩博向著未知的黑暗奔跑著,頭頂射下的一抹白光始終照在他身上。
前方,又出現(xiàn)了一扇門。
薩博再次推開,他向前奔跑,卻又一次被人抓住了手。
“喂。”
薩博向后看去,抓著他手的人是艾斯。
“王八蛋。”艾斯語氣不善,“即使都已經(jīng)恢復記憶了,為什么不第一時間聯(lián)絡(luò)我們?”
艾斯抓著他的手逐漸收緊,話語中帶著一絲恨意,“你這個無情的混蛋,到底把我和路飛當做什么了!”
“或許在你心里我們一點也不重要?!卑棺猿耙恍?,眼中受傷一閃而過,“所以需要這么多年才能記起我們之間的回憶,可即使想起來了,也沒試過聯(lián)系我們?!?/p>
“不,不是這樣的!”薩博神色慌張,他緊握著艾斯的手,用盡全力,指骨泛著星星點點的白。
“我只是…我只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,所以才耽擱了?!?/p>
艾斯表情冰冷,眼中堆砌著濃烈的諷刺。
“究竟是什么事能重要的過我和路飛?”
是什么事呢?
過往的記憶如同被風吹開的書籍一樣翻動,最終停在了某一頁。
薩博想起來了。
“饑荒!對,就是饑荒!”薩博語速極快,像是想極力證明一般。
“是因為饑荒蔓延,所以龍先生才派我們前往各個國家調(diào)查!我不是故意不聯(lián)系你們的,我想著等這件事調(diào)查清楚并且完成之后我再去找你們!”
薩博滿眼哀求的望著艾斯,但回應(yīng)他的,卻是艾斯冰冷的嗤笑。
“那就等你完成任務(wù)之后再次找我們吧,革命軍?!?/p>
艾斯甩開他的手,轉(zhuǎn)過身離開,只留下冷漠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。
“不!等等!”薩博伸出手。
“看來這個孩子要敗在羈絆之中了呀。”
瘟疫笑的眉眼彎彎,一副得逞的模樣。
“不,他不會?!泵讒I出聲道。
“哦?”瘟疫感興趣的追問,“為什么呢?”
米婭嘴角微微上揚,滿是自信,“因為薩博這家伙,像我?!?/p>
瘟疫愣怔一瞬,沒有理解米婭話中的含義。
本以為薩博會追過去,但事實卻是他獨自一人站在光束之中,周身黑暗彌漫,他垂著頭,不知在想些什么,雙手緊握成拳。
最后,他咬了咬牙,毅然決然的奔向與艾斯相反的方向。
這是第三扇門了。
薩博深吸一口氣,推開。
“愛情。”瘟疫笑了起來,像是少女懷春般滿臉?gòu)尚?,“文學之中經(jīng)久不衰的話題……多少癡男怨女,恨海情天的故事流傳至今,令人癡迷、向往,放棄一切。”
“薩博。”
他感覺一雙滑嫩且溫熱的手正輕輕的握著他的手。
圣潔的潔白光影在她絕美的臉上流動,仿佛神圣教堂內(nèi)屹立千年的天使雕塑。
“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?!?/p>
她抬起眼,漆黑的眼眸中滿滿倒映著薩博的身影,好似他是她的全世界。
“雙份的禮物,準備好了嗎?”
她笑的眉眼宛如月牙,恬靜美好。
薩博喉結(jié)上下滾動,一滴隱秘的汗水從額間滑落。
他磕磕絆絆的說,“抱、抱歉,我我我又忘記了?!?/p>
“笨蛋?!?/p>
她笑了笑,抬起頭仰視著他,緩慢的閉上雙眼。
“那就用吻來代替吧?!?/p>
薩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嘴唇上。
顏色是如夾竹桃般的粉嫩,唇珠飽滿,嘴角微翹,厚薄適中。
是天生便適合接吻的唇。
他感覺自己的心上下跳個不停,緊張到渾身僵硬,掌心沁出黏膩的汗水。
鬼使神差般,薩博俯下身來,與她的距離愈發(fā)近,近到他可以清晰的聞到她身上縈繞的鈴蘭花香。
就在嘴唇即將想觸之時,薩博忽然聽到空氣中傳來電話蟲布魯布魯?shù)穆曇簟?/p>
薩博驚醒。
電話蟲只響了一聲后,就自動接聽了。
里面響起龍先生嚴肅的聲音。
“薩博……調(diào)查饑荒一事的兩個小隊全部都消失了,你現(xiàn)在放下手上所有的事,立即前往失聯(lián)的最后地點調(diào)查?!?/p>
“你真的要去嗎?”
她睜開眼,眼中滿是控訴與失望。
薩博臉上浮起掙扎之色,他糾結(jié)許久,終是后退一步。
“抱歉,米婭。”
“下次,我一定會記得你的雙份禮物。”
或許,還有一個未落實的吻。
他在心里悄悄補充。
“我已經(jīng)開始期待與你的下一次見面了?!?/p>
薩博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,好似要將她深刻的烙印在記憶中。
薩博還是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
剛開始行走的速度并不快,像是悠閑的散步,可隨著時間的流逝,他走的越來越快,越來越快,到最后跑了起來。
頭頂投下的光束在他身上蕩出一圈銀白的光暈,像是宇宙中破開冷黑的一顆流星。
他埋著頭,一個勁的往黑暗中狂奔,直到——
他跑出了銀幕。
“啊?!蔽烈呶⑽⒈牬笱劬?,“他跑出去了?!?/p>
“為什么會這樣呢?”瘟疫喃喃自語,表情困惑。
“我說過的。”米婭笑了起來,滿是欣賞,“因為薩博像我,他最愛的是他的夢想,他的使命,以及他自己?!?/p>
“而且,我大概已經(jīng)明白你是怎么控制他人了?!?/p>
銀幕再次閃著雪花,微弱的光芒落在她的側(cè)臉上。
“親情、友情、愛情。”
“人是被情感驅(qū)使的動物,而你倚靠‘愛’來控制他們?!?/p>
“不可否認,愛確實是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,能跨越理性邏輯難以觸及的邊界。在充斥著未知與不確定性的世界中,愛是一種永恒且真實的存在,它能治愈,亦能摧毀,就像是一場瘟疫,成為被情感征服的行尸走肉。”
米婭笑意加深,“可你卻忘了,只要足夠深愛自己,堅定自我,就能夠不再受任何情感的驅(qū)使、支配?!?/p>
聞言,瘟疫沉默了許久,而后緩慢的開口道:“戰(zhàn)爭,我記得你說過,你不在乎任何人,即使是你的至親,你也能拋舍。”
“對?!泵讒I說道:“因為我根本就不需要?!?/p>
米婭深吸了一口氣,說:“親情只是在我尚且無法自力更生時,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(xié)、依附?!?/p>
“友情,看透本質(zhì)之后,不過是在向社會尋找認同感、歸屬感?!?/p>
“至于愛情?!?/p>
說到這,米婭譏笑一聲,“我怎么能夠?qū)⒆约旱母星榧耐性谝粋€,與我之前人生沒有任何重疊的陌生人身上?”
瘟疫凝視著米婭,許久之后才開口感嘆:“真是個冷漠無情的人啊?!?/p>
“隨便你怎么說。”
米婭一副百毒不侵,無所謂的模樣,她指向銀幕,催促道:“現(xiàn)在可以開始下一場了嗎?”
瘟疫揚起嘴角,“請觀看?!?/p>
銀幕再次從三開始倒數(shù)。
當“1”徹底消失的瞬間,銀幕內(nèi)出現(xiàn)了一雙手,掌心朝上。
是個男人的手,修長、寬大、骨節(jié)分明,一圈圈環(huán)繞的指腹紋路被磨的平滑,稀疏的布著厚繭。
這雙手先是朝內(nèi)彎曲了些,像是剛蘇醒的機器人還在調(diào)試自己的身體零件,小心翼翼而又帶著一絲僵硬。
待他的動作稍微流暢一些,鏡頭從第一人稱,轉(zhuǎn)換成了上帝視角。
這里是綿延到無邊無際的草原,油畫般質(zhì)感的青草在風中搖曳,發(fā)出細碎的簌簌聲。
天空澄澈到像是洗過一樣,幾朵奶白色的云彩綴在蒼穹之中。
溫柔的風從海邊徐徐吹來,卷起他鬢角的碎發(fā),燦金的流光篩過他額間的碎發(fā)落在他的臉上,愈襯鼻梁高挺,豐神俊朗,就連臉頰上的雀斑都顯得格外俏皮可愛。
世界一切紛擾似乎都在此刻如潮水褪去,只剩下靜謐、美好。
“艾斯。”
遠處傳來呼喚。
艾斯抬起頭,搖曳的草原如同翠色的海洋,在風中蕩起陣陣漣漪。
“艾斯!”
他循聲望去,卻被綿延起伏的草丘遮住了視野。
艾斯抬腳向前走去,他翻過一個又一個丘陵,在他身旁停留的小鳥來了一批又一批,嘰嘰喳喳的圍在他身邊打轉(zhuǎn),似乎是想留住他的步伐,艾斯不曾停留,踏在泥土上的腳印連成一片遙遠且孤寂的銀河。
太陽終究會落下。
他再次跨過一個草丘,他站在高峰,收盡蒼涼殘照之景。
在半圓的落日之中,有一間房子。
一男一女正站在房前,他們背著光,看不清面容,但都朝著艾斯揮手。
“艾斯!”
他們呼喚著他。
艾斯從高峰走下,男人的笑聲肆意暢快,他朝著艾斯奔來,一邊跑一邊嘴里興奮的嘟囔著“快讓我好好看看你這小子長得像不像老子?!?/p>
在夕陽下的兩道剪影即將重疊之時,男人張開雙臂,可艾斯卻側(cè)身躲過,徑直朝著房屋前的女人走去。
“誒誒誒????!”男人難以置信,他朝著艾斯的背影大聲吵嚷,“喂喂喂!你這個小子未免也太冷漠了吧,我可你的父親??!你這個臭小子!”
男人氣到蹦起來,張牙舞爪的模樣格外滑稽。
可艾斯置若罔聞,他停在了女人身前。
女人笑了起來,目光無限溫柔,鬢角的扶?;▼善G欲滴,映襯著夕陽的余暉,像是一團明艷的火焰。
露玖張開了懷抱,“艾斯,跟我們一起回家吧?!?/p>
艾斯目光觸動,隱約有淚水流轉(zhuǎn)。
米婭張了張嘴,卻戛然而止——冰涼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嘴唇上。
“噓——”瘟疫壓低了聲音,像是在用氣音說悄悄話,“不要說話,繼續(xù)看?!?/p>
艾斯眼里噙著淚,俯身將露玖抱了個滿懷,摟著她肩膀的手臂逐漸收緊。
他將頭埋進露玖的脖頸,眼底打轉(zhuǎn)的淚水終究落了下來。
露玖被他意料之外的舉動驚到表情空白了一瞬,而后迅速反應(yīng)過來,她輕笑一聲,輕柔的拍打著艾斯的后背,就像艾斯還曾在她肚里鬧騰著要出來時,她無數(shù)次的隔著肚皮安撫著他一樣。
“好啦好啦,我的孩子?!甭毒寥崧曒p道,“走吧,我們一起回家?!?/p>
艾斯沒有動,他依舊緊抱著露玖。
露玖有些疑惑,“怎么了?”
“我已經(jīng)為我自己找到家了?!卑拐f話聲甕聲甕氣,還帶著一絲哭腔,“抱歉,我不能跟你走?!?/p>
艾斯指間隱約有火焰溢出,他最后再緊緊抱住露玖。
“雖然知道是假的,可是……”
艾斯松開露玖,他捧著她的臉,深深的凝視著表情空白到好似機器人般的露玖。
目光一寸一寸的描繪著她的模樣,就連臉頰上雀斑之間的距離與排列也盡數(shù)拓進記憶、刻入靈魂。
他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,滿臉淚痕,狼狽又可憐。
艾斯鼻腔酸澀,笑起來的剎那,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彎曲的眼角滑落。
“可是……我還是要謝謝你,我終于知道自己的母親長什么模樣了?!?/p>
“我會永遠記得你的?!?/p>
艾斯的手離開的瞬間,兇猛的火焰暴漲,將露玖的身影徹底吞噬。
在搖曳的火光中,艾斯見到露玖的身體如同高塔塌陷,在風中一點一點的消散。
艾斯斂眸,將眼底的悲傷與不舍隱藏。
他來回深吸了一口氣,下定決心離開之時,余光卻瞥見一只殘破到千瘡百孔的手從火焰中伸出。
“我的艾斯,我的孩子?!?/p>
她抓住了艾斯的手指,格外用力。
一個停留了在過去的靈魂沖破了時間與空間的束縛,帶著滿溢的愛穿越山海、穿越宇宙緊緊擁抱另一個靈魂。
她虛弱的聲音甚至比不上火焰燃燒的噼啪聲。
可艾斯卻聽得一清二楚。
“謝謝你……”
一朵扶桑花從烈火中滾了出來,花瓣上還燃著火苗。
“艾斯,原來……你長大后是這樣的模樣……”
一陣咸濕的海風拂過,吹熄了烈火,也帶走了塵埃。
艾斯的身前早已空無一物,只剩下被燒成灰黑色的土地提醒著他,剛才發(fā)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。
鏡頭最終定格在了艾斯驚愕的正臉上。
【劇終】
兩個大字印在銀幕的正中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