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眼鏡撬開那扇貼滿了小廣告的門時,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劣質(zhì)酒精與霉味的濁氣。
屋內(nèi)光線昏暗,唯一的光源來自一盞接觸不良的日光燈,在頭頂發(fā)出滋滋的電流聲。他瞇起眼睛,適應(yīng)著這令人不適的環(huán)境。
"黎一鳴?"他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。
回答他的是一陣玻璃瓶倒地的聲響,接著是含糊不清的咒罵。
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從廚房搖搖晃晃地走出來,手里還攥著半瓶白酒。
男人眼窩深陷,面色蠟黃,唯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還殘留著一絲銳利——那是曾經(jīng)在沙漠深處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人才有的眼神。
"誰他媽讓你進(jìn)來的?"黎一鳴打了個酒嗝,渾濁的目光在黑眼鏡身上游移。
黑眼鏡沒答話,視線越過醉漢,落在角落里一個瘦小的身影上。那是個約莫十二歲的男孩,正蹲在地上撿拾散落的課本。
男孩聽到動靜抬起頭,露出一張與年齡不符的沉靜面孔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——漆黑如墨,卻又亮得驚人,像是沙漠夜空中的星辰。
"黎簇?"黑眼鏡挑了挑眉。
男孩的動作頓了一下,警惕地站起身。他比同齡人矮小許多,校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,但脊背挺得筆直。"你是誰?"聲音不大,卻異常清晰。
黑眼鏡嘴角勾起一抹笑,轉(zhuǎn)向黎一鳴:"古潼京。你還記得吧?"
酒瓶從黎一鳴手中滑落,在地上摔得粉碎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,嘴唇顫抖著:"不...不明白...你在說什么...,什么古潼京"
"行了,別裝傻"黑眼鏡向前一步,"我能找到這兒,還不能說明問題嗎,我又不是來找你求證的"
黎簇敏銳地察覺到父親的變化,迅速擋在兩人之間。盡管他瘦小的身軀還不到黑眼鏡胸口,卻像一堵無形的墻。
"有什么事跟我說。"男孩的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。
黑眼鏡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早熟的孩子。他注意到黎簇右手緊握著一支圓珠筆,筆尖對準(zhǔn)自己的手腕動脈——一個看似無意的姿勢,卻暗含威脅。聰明的小家伙。
"小朋友,這事你管不了。"黑眼鏡拍了拍他的腦袋,"這是大人之間的合作。"
似乎是扛不住心理的壓力,黎一鳴突然發(fā)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,撲向黑眼鏡
黑眼鏡輕松避開醉漢的攻擊,一個手刀劈在他后頸。黎一鳴像截木頭般栽倒在地。黎簇瞳孔驟縮,卻沒有驚慌失措,而是迅速退到墻角,抓起一把水果刀。
"別緊張,只是讓他睡會兒。"黑眼鏡掏出對講機(jī),"進(jìn)來兩個人,把目標(biāo)帶走。"
門外立刻進(jìn)來兩個穿黑衣的壯漢,架起昏迷的黎一鳴。黎簇見狀,眼中閃過一絲決絕,舉刀沖向最近的一個黑衣人。動作快得驚人。
"嘖。"黑眼鏡身形一閃,輕松奪下男孩手中的刀,順勢將他拎了起來,"小小年紀(jì),脾氣倒挺大。"
黎簇在空中掙扎,突然一口咬在黑眼鏡手腕上。黑眼鏡吃痛松手,男孩落地后立刻沖向門口,卻被另一個黑衣人攔住。
"綁架犯法!"黎簇喘著粗氣,眼神兇狠得像只小狼崽,"我記住你們的臉了。"
黑眼鏡揉了揉手腕,笑了:"什么綁架,都說了是合作。"
他蹲下身與男孩平視,"你父親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,我們需要他幫忙。"
"騙人。"黎簇冷笑,"你們連警徽都沒有,不是警察。衣服上沒有單位標(biāo)志,不是政府的人。"他目光掃過三人的靴子,"鞋底有特殊的防滑紋,是專門走沙地的。你們要去沙漠?"
黑眼鏡挑眉——這孩子觀察力驚人。他伸手想揉黎簇的頭發(fā),被男孩偏頭躲開。
"行吧,我長得就不像好人。"黑眼鏡無奈地摸摸鼻子,"但你不想跟我走也得走。當(dāng)爸的欠債,兒子得當(dāng)人質(zhì)。"
黎簇眼中閃過一絲慌亂,很快又恢復(fù)鎮(zhèn)定:"要帶我去哪?"
"給你找個臨時監(jiān)護(hù)人。"黑眼鏡掏出手機(jī)撥了個號碼,"喂,花兒爺?給你送個'好大兒'過去。"
電話那頭傳來解雨臣無奈的聲音:"你又惹什么麻煩了?"
"大小姐不是快生了嗎?你得提前練習(xí)怎么當(dāng)?shù) ?黑眼鏡壞笑著掛斷電話,不顧黎簇的抗議,像拎小貓一樣把他塞進(jìn)了門外等候的越野車。
車子駛離破舊的居民區(qū),黎簇緊貼著車窗,看著熟悉的街景飛速后退。他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機(jī),卻發(fā)現(xiàn)早已不翼而飛。
"找這個?"黑眼鏡晃了晃手中的智能手機(jī),"放心,會還給你的。到了地方你可以打電話報警——如果你還想的話。"
黎簇抿著嘴不說話,目光落在車座下露出一角的文件袋上。只露出一個地名:"古潼京"
吳漾正倚在貴妃榻上,五個月的孕肚已經(jīng)顯懷。她手里捧著一本《孕期指南》,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她微微卷曲的發(fā)梢上。
突然,黑眼鏡推著一個瘦小的男孩闖進(jìn)客廳,打破了午后的寧靜。
"喏,給你們帶了個伴兒。"黑眼鏡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。
吳漾緩緩抬頭,書從手中滑落。她眨了眨那雙因懷孕而更加水潤的眼睛,目光從黑眼鏡移到男孩身上,又移回去。
"你..."她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么,"改行當(dāng)人販子了?"手指無意識地?fù)嵘献约旱脑卸?,仿佛在確認(rèn)什么。
黑眼鏡正要回答,解雨臣已經(jīng)從書房走出來。他穿著那件標(biāo)志性的粉色襯衫,袖口挽到手肘處,露出結(jié)實的小臂??吹娇蛷d里的情景,他挑了挑眉。
"這是黎一鳴的兒子,"解雨臣自然地坐到妻子身邊,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她這幾年被寵得越發(fā)嬌嫩的臉頰,"他父親幫我們辦事,這孩子沒人照顧。"
吳漾這才松了口氣,拍開丈夫的手:"嚇我一跳,我還以為你們又要犯一條法律呢。"她轉(zhuǎn)頭看向站在客廳中央的男孩,聲音不自覺地放柔,"小朋友,你叫什么名字?"
"黎簇。"男孩警惕地回答,眼睛卻忍不住瞟向茶幾上的水果拼盤。他的肚子適時地發(fā)出一聲抗議。
黑眼鏡尷尬地摸了摸鼻子:"我們幾個大老爺們,也不會養(yǎng)孩子,辛苦解夫人了。"他雙手抱拳,做了個夸張的作揖動作。
吳漾翻了個白眼:"說得好像我會養(yǎng)孩子一樣,我肚子里這個還沒出生呢。"她摸了摸微凸的孕肚想要起身,解雨臣立即伸手扶住她的后腰。
"那正好,拿他練練手。"黑眼鏡說著,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黎簇的肩膀,然后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塊解雨臣精心切好的橙子塞進(jìn)嘴里。
吳漾看著黑眼鏡這副模樣,又好氣又好笑:"要不咱抽空把眼睛的手術(shù)做了呢?這孩子是十二,不是兩歲。"她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。
去年她就通過各種關(guān)系,為黑眼鏡聯(lián)系了國際眼科協(xié)會的頂尖專家??蛇@家伙今天推明天,明天推后天,總有各種理由推脫。
吳漾知道,他是害怕手術(shù)后依然看不見,那最后一絲希望也會破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