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過云錦紗帳灑進內(nèi)室,溫玖心慵懶地翻了個身,錦被滑落間露出圓潤的肩頭。
六個多月的身孕讓她的腰身豐腴了不少,行動也越發(fā)遲緩。窗外雨聲淅瀝,更添幾分倦意,她近來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身。
"夫人,該梳妝了。"春和輕手輕腳地撩開床帳,手中捧著溫?zé)岬呐磷印?/p>
溫玖心半闔著眼任她伺候,忽然聽見門外女婢輕聲稟報:"夫人,上官姑娘來了。"
銅鏡中,主仆二人目光相接。春和手中的玉梳頓了頓——這個時辰來訪,必是有要事。
"讓她進來吧。"溫玖心抬手制止了春和繼續(xù)挽發(fā)的動作,任由青絲如瀑般垂落腰間。
她隨手披了件月白外衫,衣擺上繡著的銀線暗紋在走動間若隱若現(xiàn)。
廳堂內(nèi),上官淺一襲素衣立于窗前。雨幕為背景,將她窈窕的身姿勾勒得如同一幅水墨仕女圖。
聽見腳步聲,她立即轉(zhuǎn)身行禮,雪白的脖頸彎出一道脆弱的弧度。
"明日便要'逃離'宮門,判出無鋒,今日怎么到這里來了?"溫玖心在茶案前落座,指尖輕點案面示意對方就座。
紫砂壺中的龍井正到火候,溫玖心執(zhí)壺斟茶,琥珀色的茶湯在空中劃出一道優(yōu)美的弧線,堪堪停在七分滿處——這是待客的禮數(shù),也是無聲的默許。
上官淺注視著杯中微微晃動的茶湯,深吸一口氣:"上官淺有一不情之請。"
"知道是不情之請,怎么還要說?"溫玖心攏了攏衣袖,孕肚讓這個簡單的動作也顯出幾分笨拙可愛。
"想請夫人,圍剿無鋒時,留寒鴉柒一命。"上官淺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。
茶香氤氳中,溫玖心打量著眼前這個素來冷靜自持的女子。
"你...可不像是心慈手軟之人。"溫玖心指尖輕叩案面,"更何況,你怎么就篤定,一定會是我們贏呢?"
窗外雨聲漸密,打在檐角的風(fēng)鈴上,發(fā)出清越的聲響。
上官淺摩挲著茶杯邊緣,那里有一道幾不可見的裂痕。
"寒鴉柒于我而言..."她抬眸,眼中竟有淚光閃動,"更像是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里,唯一肯給我遞一盞燈的人。"
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,"廢去武功,挑斷手筋。"溫玖心緩緩開口,聲音冷清如檐下滴落的雨水。
上官淺深深一拜,茶盞中的水面蕩起細微的漣漪。
她知道,這個條件對寒鴉柒那樣驕傲的人來說,或許比死更難受。但這是她唯一能為他爭取的生機。
從答應(yīng)參與這個計劃開始,上官淺就清楚自己的結(jié)局只有兩種:無鋒勝,她這個叛徒會被千刀萬剮;宮門勝,她將手刃仇人,重獲自由。至于對宮門的仇恨...
她偷眼看向?qū)γ婕倜碌臏鼐列?。?jù)宮喚羽透露,這位看似柔弱的夫人,在江湖上的勢力深不可測。能輕易查出她和宮喚羽孤山派遺孤的身份,其情報網(wǎng)之龐大可想而知。
"多謝夫人成全。"上官淺鄭重行禮。
談話間,窗外雨勢漸歇。一縷陽光穿透云層,照在溫玖心微微隆起的小腹上。
"去吧,此次計劃之后,你我便是陌路。"溫玖心擺擺手。
上官淺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給予她新生的女子,轉(zhuǎn)身踏入雨后初晴的天光中。
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,碎成無數(shù)晶瑩的碎片,就像她支離破碎的過往。
春和悄無聲息地出現(xiàn),為溫玖心披上外袍:"姑娘,要傳早膳嗎?"
"備些點心吧"溫玖心望向角宮另一邊的書房的方向,那里有她的愛人"送到書房去。"
想起那個人,她唇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意,方才談判時的凌厲氣勢蕩然無存,又變回那個會被孕吐折磨得哭鼻子的嬌氣夫人。
……
雨幕籠罩著宮門,檐角滴水聲如同更漏,記錄著這個不眠之夜。
宮喚羽攜無量流火叛逃的消息,像一滴墨落入清水,在宮門上下暈染開來。
宮子羽站在密道入口,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。
"公子,回去吧。"云為衫撐起油紙傘,素白的衣袖被雨水打濕,貼在纖細的手腕上。
宮子羽沒有動。
他是單純,不是傻子,從三域試煉幾乎明晃晃的放水,還有上官淺和宮喚羽略顯明顯的密謀,都能隱約猜到,他們在計劃著什么,卻不愿告訴他,去問嗎?萬一壞了計劃,阿玖姐姐會不會更加討厭他?
宮子羽沉默了,他選擇當(dāng)個傻子。
與此同時,霧姬——或者說無名,正在收拾行囊。
她的動作很輕,像是怕驚動什么。銅鏡中映出她平靜的面容,唯有眼底閃過一絲決然。當(dāng)?shù)谝豢|晨光穿透雨幕時,醉仙樓中她的房間內(nèi)已經(jīng)空無一人。
雨勢漸小,但天空依舊陰沉得可怕。宮紫商踏著積水回到宮門,靴子上沾滿泥濘。她懷中緊緊抱著一卷圖紙,那是這些時日,她不斷完善的能讓無鋒精銳有來無回的殺器。
"讓云雀透露下上官淺曾于三年前給點竹下藥之事。"溫玖心站在廊下,望著遠處翻滾的烏云,"另外,點竹的'藥'也該停了。"
春和領(lǐng)命而去,裙擺掃過濕潤的石板。溫玖心轉(zhuǎn)身走向書房,那里有她此刻最想見到的人。
推開雕花木門,熟悉的沉水香撲面而來。宮尚角站在書案前,眉間的褶皺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舒展開來。
他放下手中的密信,快步上前接過她的披風(fēng)。
"我哪就那么嬌氣了。"溫玖心嘴上這么說,卻任由他攬著自己的腰往軟榻走去。孕期的身子越發(fā)沉重,能少走一步都是好的。
宮尚角低笑,溫?zé)岬氖终茡嵘纤∑鸬男「梗?是哪位夫人晚上小腿抽筋喊疼?翻不了身,腿腫得難看把自己氣哭?"
"什么哪位夫人?"溫玖心美眸圓睜,揪住他的衣襟,"宮門就我一位!還是說你在外面金屋藏嬌啦?嗯?宮尚角?!"
她的聲音帶著孕期特有的嬌憨,與平日里運籌帷幄的模樣判若兩人。宮尚角愛極了她這副模樣,忍不住低頭輕吻她微蹙的眉心。
"這個金屋里,藏的可不就是你我的嬌?"他的大掌在她腹間輕輕摩挲,感受著里面那個小生命的動靜。
溫玖心靠在他肩頭,忽然嘆了口氣:"外面雨剛停,我這心里卻總是不踏實。"
宮尚角知道她在擔(dān)心什么。點竹雖然不會親自出手,但無論是無鋒四位魍還是那些手上沾滿他們親人鮮血的寒鴉,實力都不容小覷。
"紫商的機關(guān)已經(jīng)布置妥當(dāng)。"他輕撫她的長發(fā),聲音沉穩(wěn)如磐石,"即便沒辦法送他們?nèi)ニ?,也能要了他們的?半死不活正好,他就能親手手刃仇人了!
窗外,最后一滴雨水從屋檐墜落。宮尚角望著懷中漸漸睡去的妻子,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。
他知道,這場醞釀多年的風(fēng)暴即將來臨,但此刻,在這短暫的寧靜里,他只想守護這份溫暖。
遠處傳來宮遠徵練刀的聲響,刀鋒破空,如同斬斷雨幕。
少年不知疲倦地重復(fù)著同一個招式,仿佛要將所有不安都發(fā)泄在這一劍又一劍中。
夜色漸深,宮門的燈籠次第亮起。在這光與暗的交界處,一場關(guān)乎生死存亡的博弈正在悄然展開。
而暴雨過后的黎明,終將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