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尚角幾乎是一路疾行來到羽宮的。

他素來沉穩(wěn)的步伐此刻帶著幾分少年人特有的急切，衣袂翻飛間掠過回廊轉(zhuǎn)角，驚起幾只停歇在欄桿上的雀鳥。

這位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角宮少主，此刻眉梢眼角都浸著掩不住的喜色——父親母親終于應(yīng)允了提親之事，他恨不能立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楊玖心。

轉(zhuǎn)過最后一處雕花廊柱，他遠遠就看見了站在海棠樹下的身影。暮春的風(fēng)掠過枝頭，卷著粉白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，楊玖心正仰著臉去接那些飄落的花瓣。

陽光透過花枝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，將那張本就精致的面容襯得愈發(fā)剔透。

"玖心。"

他喚她的名字，聲音比往日低沉三分。

楊玖心聞聲回頭，見是他來了，眼中立刻漾開笑意。她提著裙擺小跑幾步迎上來，發(fā)間簪著的玉蘭隨著動作輕輕搖晃，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。

"怎么跑得這樣急？"她仰著臉看他，鼻尖還沾著方才接花瓣時落上的花粉，像撒了一層細碎的金粉。

宮尚角再也按捺不住，一把將她攬入懷中。楊玖心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輕呼一聲，臉頰撞上他堅實的胸膛，鼻尖縈繞的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氣息。

"父親母親同意了。"他低頭在她耳邊說道，溫?zé)岬臍庀⒎鬟^她敏感的耳垂，"明日就去向執(zhí)刃提親，為我們定下親事，待我弱冠之年便成親。"

楊玖心身子微微一僵，隨即軟了下來。她將臉埋在他胸前，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一層緋色："這么快？"

"我還嫌太慢。"宮尚角稍稍退開些，捧起她的臉。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細膩的臉頰，觸感比最上等的絲綢還要柔滑，"我想日日見你，時時護你。"

楊玖心眼中水光瀲滟，正欲開口，忽然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樹叢后探出的小腦袋。那是個約莫十歲的男孩，眉眼與宮尚角有七分相似，此刻正捂著雙眼，卻又從分開的指縫中偷偷張望。

她輕輕拽了拽宮尚角腰間的衣帶，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："那是你弟弟吧？眉眼和你像極了。"

溫?zé)岬臍庀⒎鬟^耳際，宮尚角只覺得耳根一熱。待聽清她的話，身體猛地一僵，轉(zhuǎn)頭看向她所指的方向。

樹叢后的宮朗角見被發(fā)現(xiàn)，慌慌張張想要躲藏，卻不想踩到自己的衣擺，整個人從樹后跌了出來。

"宮、朗、角。"宮尚角一字一頓，聲音冷得能結(jié)冰。

楊玖心輕笑著拉住他的袖子："別嚇著他"她朝樹后招招手，"朗角弟弟，過來。"

宮朗角猶豫了一下，還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，小臉上寫滿了做壞事被抓包的尷尬："哥哥...漂亮嫂嫂..."

"誰教你偷看的？"宮尚角板著臉，眼中卻閃過一絲無奈。

"我、我就是好奇..."宮朗角絞著手指，眼睛卻亮晶晶地盯著楊玖心，"想看看嫂嫂長什么樣子..."

楊玖心蹲下身，與宮朗角平視："現(xiàn)在看到了，覺得怎么樣？"

宮朗角立刻綻開燦爛的笑容："比畫上的仙女還漂亮！"他忽然湊近，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，"哥哥平時可兇了，嫂嫂別怕，他要是欺負你，我?guī)湍愀嬖V母親！"

宮尚角額角青筋一跳："宮朗角！"

楊玖心卻笑出了聲，伸手揉了揉宮朗角的發(fā)頂："好啊，那以后就拜托朗角保護我了。"

宮朗角驕傲地挺起胸膛，又嘰嘰喳喳地問了許多問題——江南是什么樣子？楊家有什么好玩的？嫂嫂會不會做點心？楊玖心耐心地一一回答，眼中滿是溫柔。

與宮子羽的體弱內(nèi)斂不同，宮朗角活潑開朗得像只小麻雀，顯然是自幼在父母兄長寵愛下長大的孩子。

說到興頭上，他甚至手舞足蹈地比劃起哥哥小時候的糗事，惹得宮尚角幾次想把他拎走。

"好啦。"聊了一會兒，楊玖心輕聲道，"朗角是不是該回去練字了？我聽說你的大字寫得很好。"

宮朗角眼睛一亮："嫂嫂怎么知道？"

"你哥哥告訴我的。"楊玖心面不改色地撒謊，朝宮尚角眨了眨眼，"他說你特別用功。"

宮朗角立刻被哄得心花怒放，拍著胸脯保證回去繼續(xù)練字，臨走前還沖兄長做了個鬼臉："哥哥要好好對嫂嫂！"

看著弟弟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，宮尚角長嘆一聲："這孩子被寵壞了。"

楊玖心輕笑："很可愛。"她頓了頓，神色忽然認真起來，"尚角，有件事我要告訴你。"

見她表情變化，宮尚角也收斂了笑意："怎么了？"

"關(guān)于霧姬。"楊玖心壓低聲音，"她與我記憶中的樣子相差太多，姑母敏感多思，日日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，發(fā)現(xiàn)不了她的變化也是可能的。而我當年雖年歲尚小，但姑母出嫁時的印象卻極為深刻，當年她隨姑母離開時，她還是個膽小怯懦的丫頭，如今卻..."

宮尚角眼神一凜："你懷疑她有問題？"

"我不確定。"楊玖心蹙眉，"但變化太大，不得不防。"

宮尚角面色凝重。若真如楊玖心所說，一個潛伏十年的無鋒探子，確實駭人聽聞。

"我會調(diào)查。"他沉聲道，眼中閃過一絲冷光。

楊玖心握住他的手："別打草驚蛇。若她真是探子，能在宮門潛伏十年，定有過人之處。"

宮尚角點頭，卻已心急如焚。他必須立刻著手調(diào)查，每耽擱一刻，宮門就多一分危險。

見他神色，楊玖心了然地松開手："去吧，正事要緊。"

宮尚角深深看她一眼，轉(zhuǎn)身大步離去。楊玖心望著他的背影，心中既欣慰又擔憂。欣慰于他的雷厲風(fēng)行，又擔憂于潛在的危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