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妝匣,是師父當年出嫁時的陪嫁之物,通體采用上好的梨花木制成,木質(zhì)細膩溫潤,雕工精致繁復,匣身上還隱隱散發(fā)著淡淡的木材清香與師父常用的脂粉混合的獨特氣息。
師父平日里,對它寶貝得緊。
她幾乎是踉蹌著,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,沖到了妝匣前。
她伸出顫抖不已的雙手,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,猛地掀開了沉重的匣蓋。
妝匣之內(nèi),依舊是那些師父日常所用的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,散發(fā)著熟悉的、令人心碎的香氣,旁邊還隨意散落著幾件師父常戴的、做工精巧的珠花簪環(huán),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光澤。
一切如常,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。
羅予彤卻不死心,她知道,師父的心思,遠比表面看起來要深沉。
她伸出手,指尖冰涼,在妝匣那光滑的底部,一寸一寸地,仔細地摸索著,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縫隙與凸起。
終于,在妝匣內(nèi)壁靠近底部的一個隱蔽角落,她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極其微小、若非刻意尋找?guī)缀鯚o法察覺的暗扣。
她心頭一跳,用盡力氣,狠狠向下一按!
“咔噠——”
一聲清脆細微的機括彈動聲響,在這死寂的房間內(nèi)驟然響起,顯得格外清晰。
緊接著,那看似天衣無縫的妝匣底板,竟然緩緩地,向上彈開了一條細縫,露出了一個隱藏在夾層之中的、小小的暗格!
暗格之中,并非什么金銀珠寶,而是靜靜地,整齊地,躺著一疊紙張邊緣已經(jīng)嚴重泛黃、明顯有些年頭的陳舊賬本。
而在那疊賬本之上,還壓著一封……一封只寫了寥寥數(shù)行,墨跡尚未完全干透,顯然是倉促間寫就的信!
羅予彤的心臟,幾乎要從她的喉嚨里狂跳出來,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。
她伸出抖得不成樣子的手,先是拿起了那疊沉甸甸的賬本。
只胡亂翻看了幾頁,她便已是遍體生寒,如墜冰窟!
那上面,用一種極其工整、卻也透著幾分壓抑的蠅頭小楷,清清楚楚、詳詳細細地記錄著,當年,曹恩齊是如何利用其在戲班內(nèi)擔任采買、管理票務等職務的便利,一筆一筆地,如同蛀蟲一般,暗中挪用、侵吞戲班巨額公款的每一筆明細!
日期、款項的去向、經(jīng)手人的偽造簽名……每一條都記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,簡直是罪證昭彰,無可辯駁!
而那封墨跡未干的未完信件,羅予彤只看了一眼那熟悉的、帶著幾分風骨的筆跡,便已確認,這確是出自師父蘇紅袖之手,絕無差錯。
信是寫給一位居住在京城、頗有權(quán)勢的故交,信中言辭懇切,字字泣血,像是在絕境之中尋求最后一絲可能的庇護與生機。
在信中,師父提到了她是如何在無意之中,發(fā)現(xiàn)了曹恩齊當年為了謀奪班主之位,暗中毒害老班主——也就是她視若生父的恩師——的駭人蛛絲馬跡,以及他多年來侵吞戲班公款、中飽私囊的確鑿證據(jù)。
她似乎是想以此為憑,借助外力,一舉扳倒這個禽獸不如的曹恩齊,為慘死的恩師報仇雪恨,也為戲班清理門戶。
然而,在信的末尾,師父的筆跡卻變得越發(fā)潦草與慌亂,她寫道,她感覺自己近來的一舉一動,似乎都已經(jīng)被那個老奸巨猾的曹恩齊所察覺,她的處境變得日益危險,字里行間,都充斥著一種難以掩飾的焦慮、恐懼與深深的不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