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外那腳步聲不偏不倚，停在了蘇紅袖臥房的門扇前。

羅予彤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，手腳冰涼，懷里揣著的那些賬本信件，此刻重逾千斤，幾乎要將她壓垮。

她死死攥著門栓，大氣不敢喘一口，腦子里亂糟糟的，只盼著來人是夢游，或是哪個(gè)喝醉了的學(xué)徒走錯(cuò)了門徑。

千萬別是班主……

“吱呀——”

一聲輕響，門扇竟被從外頭推開了一條縫隙。

一道瘦長的影子被門縫切割，斜斜地投射在地面上，緊接著，一張敷著厚粉、描著細(xì)眉的臉探了進(jìn)來，不是邵明明又是哪個(gè)？

這人走路怎么跟貓似的，一點(diǎn)聲音都沒有？

邵明明“喲，這不是咱們羅師妹嗎？”

邵明明捏著蘭花指，聲音依舊是那般尖細(xì)刻薄，帶著幾分故作的驚訝，

邵明明“這么晚了，不回自個(gè)兒屋里歇著，倒在蘇老板這兒……守靈呢？”

他那雙吊梢眼在屋內(nèi)滴溜溜一轉(zhuǎn)，目光在羅予彤那張煞白的小臉上停了片刻，又輕飄飄地掃過屋內(nèi)的陳設(shè)，似乎并未察覺出半分異樣。

他鼻子倒是尖，也不知聞沒聞到什么。

羅予彤強(qiáng)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，后背的冷汗幾乎要浸透衣衫。她勉強(qiáng)擠出一個(gè)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，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磨過：

羅予彤“邵……邵師兄，我……我睡不著，”

羅予彤“過來看看師父房里可還缺些什么……香燭之類的……”

她胡亂編著理由，只求蒙混過關(guān)。

邵明明“嗤”地笑了一聲，拿帕子掩了掩嘴，眼底卻并無多少探究的意味，倒像是純粹路過，順道尋個(gè)由頭刻薄幾句罷了：

邵明明“缺什么？”

邵明明“我看蘇老板現(xiàn)在最缺的，怕是閻王爺手下留情，讓她下輩子投個(gè)好胎吧！”

他撇了撇嘴，又自顧自地嘟囔了幾句“晦氣”、“瘆得慌”之類的話，還夸張地抖了抖肩膀，仿佛這屋里真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。

羅予彤“師兄說笑了?！?/p>

羅予彤低著頭，不敢看他。

邵明明“我可沒說笑?！?/p>

邵明明斜睨著她，

邵明明“蘇老板生前風(fēng)光，死后凄涼，這鳳鳴班啊，怕是要變天了?！?/p>

邵明明“羅師妹，你可得機(jī)靈點(diǎn)，”

邵明明“別跟著某些人一條道走到黑，到時(shí)候哭都來不及?！?/p>

他這話里有話，是在暗示什么？還是單純的挑撥？

羅予彤心里一緊，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：

羅予彤“師兄教誨的是。”

邵明明大約是覺得這屋里陰氣太重，又或許是沒找到什么值得他大驚小怪的把柄，便也沒再多做停留，扭著腰肢，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小曲兒，施施然走了，臨走前還不忘拋下一句：

邵明明“羅師妹也早些歇著吧，”

邵明明“別把自己熬出個(gè)好歹來，那可就真沒人替蘇老板傷心了?！?/p>

邵明明“嘖嘖，這戲服上的血啊，洗都洗不干凈吧？”

直到邵明明那裊裊娜娜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夜色中，連那古怪的小曲兒也聽不見了，羅予彤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，雙腿一軟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，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