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馬車碾過永定門斑駁的青石板。
莊寒雁掀起車簾的剎那,撲面卷入混著脂粉香與煙火氣的暖風,朱雀大街的喧囂如潮水般漫來,沿街商鋪的招幌在風里翻涌,繡著金線的綢緞、琳瑯滿目的瓷器在日光下泛著流光,茶館酒肆的吆喝聲與小販的梆子聲此起彼伏。
柴靖探出身時,發(fā)繩被穿城而過的風掀起,她望著街邊雜耍藝人拋起的九節(jié)鞭,瞳孔里映著騰空而起的彩綢。
遠處鐘樓傳來渾厚的晨鐘,驚起一群白鴿掠過飛檐,青灰瓦當上的脊獸在陽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。
傅云徵騎著駿馬并行,銀鈴混著馬蹄聲,在寬闊的御道上敲出韻律:“前方就是棋盤街,往東是琉璃廠,西市能淘到南洋的稀罕物。”
馬車轉入朱雀大街時,忽聽得清脆的銅鈴聲。
莊寒雁望去,只見兩輛裝飾華麗的騾車擦肩而過,車窗垂下的鮫綃紗透出胭脂香,車轅上鑲嵌的和田玉在日光下流轉著溫潤光澤。
街邊食肆飄來糖炒栗子的甜香,雜耍攤前擠滿叫好的百姓,空中翻飛的刀光與孩童手中的糖葫蘆相映成趣。
暮色初臨時,馬車停在傅府朱漆大門前。
門樓上的宮燈次第亮起,暖黃的光暈里,飛檐斗拱如展翅欲飛的鳳凰。
莊寒雁仰頭望著高懸的匾額,“傅府” 二字在燈籠映照下金箔流轉。
京城,她回來了。
一下馬車,莊寒雁便看見站在門口打扮莊重的老夫人,她面容和善,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,身側還跟著一個約莫三歲的奶娃娃,頭上扎著紅彤彤的小燈籠,粉雕玉琢的模樣,倒是像極了年畫娃娃。
“云徵?!?/p>
“母親。”
傅云徵翻身下馬,臉上帶著久違的笑。
他轉身去扶莊寒雁下馬車,生怕被柴靖搶先,那珍視的模樣,看的傅母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一抹笑來。
“這位就是寒雁吧,出落的真標志,當真有你母親當年京城貴女的風范,”說到這里,她臉上不免動容,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好孩子,苦了你了?!?/p>
“傅夫人,不辛苦的,這些年幸得表兄救濟,寒雁一點也不苦?!?/p>
傅母越瞧她越覺得舒心,便道,“先進去吧?!?/p>
一行人穿過垂花門,抄手游廊兩側的燈籠將青磚照得發(fā)亮。
傅母牽著莊寒雁的手,掌心的溫度透過錦緞傳來:“你房里的妝奩都是照著你母親當年的喜好置辦的,胭脂水粉也特意選了京城最時興的牌子?!?
說著又指了指懷中的奶娃娃,“這是你云夕表哥的女兒阿芝,聽說你要來,纏著我等了三日?!?/p>
阿芝突然從祖母懷中探出腦袋,紅綢燈籠發(fā)飾隨著動作晃出細碎光影,肉乎乎的小手抓住莊寒雁的衣袖:“小姨的衣裳真好看!”
奶聲奶氣的夸贊惹得眾人忍俊不禁。
柴靖抱著胳膊站在廊下,望著雕梁畫棟間穿梭的仆役,腰間匕首與朱紅立柱碰撞出輕響,倒像是這華麗畫卷里突兀的墨點。
正說著,穿堂風卷來一陣腳步聲。
傅云夕身著官服匆匆趕來,玄色補子上的紋樣在燈籠下泛著冷光。
他目光掃過莊寒雁時頓了頓,卻只是抬手摸了摸阿芝的腦袋:“母親,大理寺還有公務。”
話音未落,阿芝已經癟起嘴:“爹爹又要走!小姨剛來都不理人家!”
傅云夕難得露出溫柔神色,從袖中掏出個糖人遞給女兒:“明日帶你去城隍廟看雜耍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