莊寒雁抬手理了理鬢邊碎發(fā)，望著傅府朱漆大門上斑駁的銅釘，想起初入京城時傅云徵策馬并行的模樣。

門房見是她，忙不迭笑著迎進(jìn)去：“三小姐可算來了，夫人念叨您好些日子了！”

穿過抄手游廊，葡萄架下傳來孩童嬉笑。

阿芝扎著雙髻，正追著傅云徵的銀鈴跑，見莊寒雁進(jìn)來，立刻撲進(jìn)她懷里：“寒雁小姨——你的裙子真好看！比我的還漂亮！”

傅夫人倚在美人榻上，見她來了，忙放下手中茶盞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：“快讓我瞧瞧，瘦了沒？在莊府可還習(xí)慣？”

莊寒雁福身行禮，腕間玉墜輕晃：“勞夫人掛念，一切都好。”

話雖如此，眼底的疲憊卻瞞不過人。傅夫人伸手握住她的手，觸手一片冰涼，心中頓時一緊：“可是受委屈了？跟我還藏著掖著？”

一旁的傅云徵早已黑了臉，銀鈴隨著動作叮當(dāng)作響：“雁兒，若有人欺負(fù)你……”

“云徵！” 傅夫人打斷兒子的話，示意丫鬟退下，“讓阿芝帶你去花園玩，我和寒雁說些體己話?！?/p>

傅云徵忍不住瞪圓了眼睛。

“讓阿芝帶我玩？！”

“嘻嘻，小叔叔，阿芝帶你去?！痹捯粑绰洌∽ψ泳鸵呀?jīng)落在了他的身上，傅云徵再怎么不情愿，也只能任由她拖走自己，只是表情很是難看。

等人都退下了，莊寒雁才將周姨娘下毒、蒹葭閣閉門不見母親的事緩緩道來。

說到激動處，眼眶忍不住泛紅：“我總覺得，母親不愿意見我，定有隱情?！?

傅夫人嘆了口氣，輕撫她的手背：“當(dāng)年你母親的事情，也是可惜了，因著你那赤腳鬼的名聲，她也斷了腿，只是其中原由，外人不得知曉，只是曾經(jīng)的京城貴女再不復(fù)昔日驕傲?！?/p>

“母親……”

正說著，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。

傅云徵捧著件披風(fēng)進(jìn)來，不由分說地披在莊寒雁肩上：“初秋天氣多變，仔細(xì)著了寒?！?

傅母忍不住“嘶”了一聲。

“母親兒子告退?！?/p>

不等傅母趕他，便心情不錯的甩著馬尾走了，莊寒雁看著他的背影，忍不住笑出聲，傅母見此，眉頭一跳，也不再說那些，倒是說了不少傅云徵小時候的趣事。

傅母望著莊寒雁眼底的笑意，指尖摩挲著茶盞邊沿，思緒飄回往昔：“云徵三歲那年，他父親從戰(zhàn)場上帶回個傷兵，血漬把整個院子都染紅了。那孩子蹲在廊下，看大夫給傷兵剜肉取箭，眼睛都不眨一下，看完就抱著藥箱往書房鉆?！?/p>

她輕笑出聲，眼角皺紋里藏著溫柔，“等再出來時，小手上沾著草藥汁，奶聲奶氣說要配止血的方子，可把我和他父親嚇了一跳?！?/p>

莊寒雁想象著小小少年抱著比自己還高的藥箱蹣跚而行的模樣，嘴角笑意愈發(fā)明顯。

傅母從妝奩里取出個紫檀木匣，匣中躺著本泛黃的手記，墨跡被歲月暈染得模糊：“這是他八歲時寫的醫(yī)案，說要記下每味藥的性子。有次為了試曼陀羅的毒性，自己偷偷嘗了半片葉子，整個人燒得說胡話，嘴里還念叨‘麻沸散該加些冰片’?！?/p>

窗外突然傳來銀鈴急響，傅云徵抱著阿芝從葡萄架下掠過，小丫頭咯咯笑著揪他的發(fā)帶。

傅母望著兒子挺拔的背影，眼神漸漸變得柔和：“后來他再去儋州，隨身帶著的不是刀劍，竟是滿滿一車醫(yī)書。我那時不懂，如今見了你……”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莊寒雁，“倒也明白了，有些執(zhí)念，原是藏在骨子里的?！?/p>

暮色漸濃時，莊寒雁起身告辭。

傅母將那本醫(yī)案塞進(jìn)她袖中，壓低聲音：“云徵這些年收集了不少偏門方子，或許對你母親的腿疾有用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