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蒹葭閣的佛堂里,阮惜文轉動著轉經筒,聽莊寒雁復述考場見聞。
“明日讓傅公子來一趟,就說……蒹葭閣的雪水茶,該換新了?!?/p>
莊寒雁望著母親鬢邊的白發(fā),忽然想起放榜時傅云徵眼底的光。
長明燈在晨霧中明明滅滅,阮惜文轉動經筒的手忽然頓住,銅鈴與木珠碰撞出細碎的響?!案倒拥尼t(yī)術……” 阮惜文忽然開口,經筒表面的鎏金佛紋在晨光中晃出細碎的光,“真能治好這雙廢腿?”
莊寒雁捏著袖口的手指驟然收緊,昨夜傅云徵翻墻時說的話在耳邊響起:“我新配的續(xù)骨膏已試過三十次,若再輔以針灸,半年內定能讓伯母下地行走?!?/p>
少年耳尖泛紅的模樣與此刻母親眼底的狐疑重疊,她忽然意識到,這是十六年來,母親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期待。
“他……” 莊寒雁舔了舔干燥的唇,”連當今圣上的舊疾都可以治愈,母親不必擔心?!?/p>
“你可知,我為何會嫁給你父親,當年阮家滿門抄斬,圣旨上寫著‘通敵叛國’,可我父親連官印都沒摸過,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父親栽贓陷害——“ 她忽然掀開裙角,露出畸形的雙腿,脛骨處的舊傷在晨光中泛著青黑。
莊寒雁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瞳孔里滿是震驚。
阮惜文將經筒推到莊寒雁面前,“若他能查出當年真相,還我阮家清白,我這條腿,便交給他治?!?/p>
申時三刻,鎏金銅鈴在蒹葭閣檐角輕晃,傅云徵踏著滿地碎金般的夕陽而來。
他一襲深藍色長衫袖口繡著銀絲卷云紋,腰間銀鈴隨著步伐輕響,手中還提著個沉甸甸的藥箱,箱角系著的白山茶綢帶隨風輕擺。
莊寒雁立在閣前石階,望著少年額間薄汗,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墻頭說的話:“為了調配最適配的續(xù)骨膏,我在藥廬熬了三天三夜?!?/p>
此刻他眼底雖有疲憊,卻掩不住見到她時的雀躍,目光掃過她腳上的銅鈴,低聲笑道:“今日的鈴鐺聲,比往日輕快許多?!?/p>
話音未落,佛堂門 “吱呀”打開,阮惜文端坐在輪椅上,身披玄色鶴氅,鬢邊烏發(fā)用木簪松松挽起。
傅云徵立刻斂去笑意,恭敬行禮:“見過阮夫人?!?
“聽聞傅公子醫(yī)術高超,連圣上舊疾都能治愈?” 阮惜文轉動經筒,鎏金佛紋在光影中明滅,聲音帶著久病之人的沙啞,“只是不知,公子可會治人心頭的病?”
傅云徵心下了然,上前半步:“夫人是指阮家被抄家一案?”
他打開藥箱,取出一疊泛黃卷宗,“在下近日在大理寺舊檔中查到,天啟元年裴氏海運圖與阮大人多處相悖,而這些……” 指尖劃過卷宗上的朱砂批注,“都與莊大人當年的奏折時間線重合?!?/p>
阮惜文握經筒的手猛地收緊,銅鈴撞出急促聲響。
莊寒雁注意到母親脖頸處暴起的青筋,想起昨夜她展示的斷腿傷痕,那些青黑的舊傷此刻仿佛又在滲血。
“光憑卷宗,可定不了罪?!比钕睦湫Γ鋈幌崎_裙角,畸形的雙腿在陽光下猙獰可怖。
傅云徵瞳孔微縮,湊近細察傷痕,鼻尖幾乎要觸到那些可怖的疤痕。
阮惜文拭去眼角淚痕,望向傅云徵的目光終于多了幾分信任:“若你能還我阮家清白……”她輕撫傷痕,“這雙腿,便交予你醫(yī)治?!?/p>
傅云徵鄭重行禮:“在下定不負所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