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晨光狩獵
馬蹄聲在谷倉外驟然停住,三枚馬刺刮過石板的聲響像指甲劃過黑板。奈布的短刀已滑入掌心,刀刃貼著杰克大腿外側(cè)——那里藏著他偷來的左輪手槍,彈匣里只剩兩顆子彈。
“聽見了嗎?”杰克的呼吸掃過奈布耳垂,帶著薄荷糖融盡后的苦,“懸賞金夠買三個鎮(zhèn)子的威士忌?!彼讣饷髦尾佳笸蛊鸬牡肚剩鋈话醋Ψ绞滞?,將短刀轉(zhuǎn)了個方向——刀柄朝外,正對著谷倉門縫。
傭兵挑眉時,看見杰克瞳孔里的淺褐色又深了幾分,像被雨水洇濕的牛皮紙?!八麄円畹摹!遍_膛手的聲音輕得像晨霧,“但你知道我更喜歡……”話未說完,門縫突然射進一束強光,老式煤油燈的玻璃罩在地上炸成碎片。
奈布翻身將杰克按進干草堆時,獵槍的轟鳴震落梁上的灰塵。子彈擦過他耳際,在墻上鉆出焦黑的洞。杰克趁機扯下斗篷裹住兩人,布料摩擦間,奈布聞到熟悉的鐵銹味——不是血,是杰克藏在領(lǐng)口的磷粉,那是他昨晚拆解油燈時偷偷收集的。
“數(shù)到三?!苯芸说闹讣庹褐追?,在奈布喉結(jié)上畫了道弧線,“往東邊跑?!痹捯粑绰?,谷倉頂棚突然塌下塊木板,晨光正好落在他掌心。磷粉轟然爆燃,藍色火焰瞬間吞沒半面墻壁,驚得門外馬匹人立而起。
奈布在火光中拽著杰克滾向暗角,靴底蹭到潮濕的稻草——昨夜的露水還未干透。他忽然想起莊園里的地下室,杰克總在那里用煤油燈烤鱗片,火焰舔過皮膚時會發(fā)出滋滋的響。此刻人類的皮膚被火光照得透明,他甚至能看見杰克腕間跳動的血管。
“給我你的刀?!苯芸嗽跐鉄熤锌人?,指節(jié)叩響左輪手槍的扳機,“他們以為怪物怕光,卻不知道……”他忽然將燃燒的斗篷甩向門口,趁追兵后退的間隙,扣住奈布后頸吻上去。傭兵嘗到他舌尖的磷粉味,咸得發(fā)苦,卻在唇齒交纏間聽見對方低笑:“人類的恐懼,才是最好的燃料?!?/p>
谷倉外傳來獵犬的狂吠。奈布摸到墻角的干草叉,金屬尖端在火光中泛著冷光。杰克已踉蹌著站起來,用燒剩的斗篷纏住流血的腳踝——子彈擦傷了他的跟腱,人類的傷口正在滲出鮮紅的血,不再是怪物那種暗紫色的黏液。
“接著?!苯芸藪亖眍w黃銅子彈,奈布接住時發(fā)現(xiàn)上面刻著歪扭的月牙——那是他們第一次在莊園地窖相遇時,杰克用指甲劃下的記號。傭兵將子彈壓進槍膛,聽見開膛手在身后輕笑:“當心別打偏,小傭兵。你的準頭……可比不上我的爪子?!?/p>
門被踹開的瞬間,奈布轉(zhuǎn)身開槍。子彈擦過為首獵人的帽檐,嵌進他身后的樹干,驚飛一群麻雀。陽光穿過紛飛的羽毛,在杰克臉上織出金色的網(wǎng)。奈布看見他張開雙臂,像擁抱獵物般走向槍口,袖口露出的皮膚已長出細密的絨毛——那是怪物在危險前的本能反應(yīng)。
“開槍?。 鲍C人的聲音帶著顫抖,“他在變回去!怪物要回來了!”奈布卻在此時 stepping forward,短刀抵住杰克咽喉,指尖感受著那里跳動的脈搏。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火焰爆裂聲,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槍管:“活要見人,死要見尸——這是你們的規(guī)矩,對嗎?”
杰克垂眸看他,瞳孔里的淺褐色已縮成細小的點,像碎金沉入墨池。他忽然伸手勾住奈布腰帶,將人拉得貼近自己,在獵人瞄準的間隙,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:“賭一把?就像在莊園里那樣……”話音未落,奈布已反手用刀柄敲暈他,任由開膛手的身體砸進干草堆。
獵人沖進來時,看見傭兵踩在杰克胸口,短刀抵著他咽喉,另一只手舉著冒煙的左輪?!皯屹p令上寫著,活捉開膛手?!蹦尾嫉难ゼ饽脒^杰克滲血的傷口,換來對方喉間一聲悶哼,“至于他的情人——”他踢開腳邊的磷粉罐,火星濺在獵人靴邊,“你們覺得,我會跟怪物殉情?”
月光再次爬上谷倉穹頂時,奈布被反綁著推進獵人的馬車。杰克被鐵鏈鎖在對面,垂著頭的陰影里,傭兵看見他指尖閃過銀光——那是藏在指縫間的碎玻璃,今早他用這東西劃破了自己掌心。
“睡吧?!蹦尾紝㈩^往后仰,撞在木板上發(fā)出悶響,“到了鎮(zhèn)上,我?guī)闳タ慈粘觥!苯芸寺劼曁ь^,奈布這才發(fā)現(xiàn)他左眼瞳仁已恢復(fù)成純粹的褐色,像塊被磨舊的琥珀。開膛手忽然露出微笑,嘴角裂開的弧度與懸賞令上的畫像分毫不差,卻在眨眼間又染上人類的溫度。
馬車顛簸著駛?cè)氤快F,遠處的向日葵田在黎明前泛著青灰色。奈布感覺到杰克用靴尖輕輕碰了碰自己腳踝,鐵鏈摩擦聲中,有什么東西滑進他靴筒——是半塊薄荷糖,糖紙邊緣還沾著磷粉。
他忽然想起莊園里的追逐,杰克總在霧中露出尖牙,卻從不用利爪抓破他的喉嚨。此刻馬車外傳來第一聲雞鳴,傭兵低頭咬住糖塊,甜味混著金屬澀味在舌尖炸開。杰克的睫毛在晨光中顫動,奈布聽見自己心跳如鼓,比面對任何怪物時都更劇烈——
這是人類的心跳,為另一個人類而跳。
而他們的狩獵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