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書館頂層的積雨云快要墜下來時，西奧抱著被撕爛的物理競賽報名表縮在墻角。藍格紋傘突然撐開一小片晴空，舉傘的老人白大褂沾著泥漿，銀發(fā)間別著枚生銹的齒輪發(fā)卡。

"少年人，要借你半邊傘檐曬曬月亮嗎？"自稱雷歐的老人晃了晃保溫杯，枸杞在琥珀色茶湯里浮沉。西奧盯著他胸前褪色的冒險協(xié)會徽章——那個傳聞中破解過百慕大三角謎題的老會長，此刻正用樹枝逗弄流浪貓的尾巴尖。

雷歐把熱可可塞進他手里時，西奧才發(fā)現(xiàn)老人右手戴著露指手套，無名指有道陳年灼痕。"當年在撒哈拉修壞掉的指南針，被駱駝踹進篝火堆了。"老人笑出滿臉皺紋，從帆布包里掏出個鐵皮盒，"嘗嘗？我孫女烤的楓糖曲奇總被嫌棄太甜。"

深秋的黃昏總在實驗樓拐角相遇。雷歐會坐在長椅上擦拭老花鏡，腳邊工具箱里裝著瑞士軍刀和懷表零件。西奧的校服褲腳偶爾洇出血漬，老人就哼著走調(diào)的法國民謠，把止血貼剪成星星形狀。

"要不要看我年輕時的冒險日志？"某天雷歐突然掀開泛黃的筆記本，夾頁里掉出張泛銀光的金屬書簽。西奧彎腰去撿時，老人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懸在他淤青的腕骨上方："暴風雪里的馴鹿群，總會把受傷的同伴護在中間。"

初雪落滿梧桐枝椏那天，雷歐裹著舊羊毛圍巾等在器材室門口。"幫我修修這個？"他遞來的古董級光譜儀外殼上刻著"LEO 1973"，齒輪間還卡著撒哈拉的紅沙，"冒險協(xié)會需要年輕的眼睛。"

西奧調(diào)試鏡片時，聽見老人在背后輕聲哼唱某支安魂曲。保溫杯在暖氣片上蒸出白霧，模糊了玻璃窗上并排的身影。當光譜儀重新亮起幽藍光芒，老人把協(xié)會徽章別在他衣領(lǐng)："要不要成為我的最后一位冒險伙伴？"

"只是技術(shù)顧問。"西奧擦拭著鏡片上的霧氣，沒發(fā)現(xiàn)老人正把撕碎的報名表拼回原樣。暮色透過七彩玻璃窗投在地面，那些被血漬暈染的褶皺里，開出一朵朵發(fā)光的星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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實驗樓頂層的儲藏室漫著松節(jié)油的氣息，雷歐正踮腳去夠柜頂?shù)蔫F皮箱，駝色毛衣袖口滑落，露出腕間褪色的防水表。"1968年在瑞士鐘表展淘到的寶貝。"他吹開積灰時打了個噴嚏，箱子里沉睡的航海鐘表面裂著蛛網(wǎng)紋。

西奧蹲在工具箱旁分類黃銅齒輪，發(fā)現(xiàn)每個零件都用油紙包著編號。老人忽然把放大鏡塞進他手里："幫我看看擒縱輪有沒有裂痕？老花眼實在盯不住這些小東西了。"說話時呼出的白霧漫過鏡片，混著薄荷糖的清冽。

當西奧指出第7號齒輪的缺角，雷歐突然哼起《船歌》的調(diào)子，布滿老年斑的手指在空氣里劃出波浪線："這是當年在直布羅陀海峽救過我的鐘，暴風雨折斷桅桿時，它的報時聲比燈塔還讓人安心。"

暮色漫進窗戶時，老人變魔術(shù)般從保溫杯底座取出楓糖塊。"獎勵認真學徒的。"糖紙剝開的脆響里，西奧的袖口不慎滑到手肘。雷歐擦拭鐘擺的動作突然停滯——少年小臂內(nèi)側(cè)交錯著紫紅色劃痕，像是被推搡時蹭過粗糙墻面。

"要不要聽聽我和企鵝當鄰居的日子？"雷歐忽然打開話匣，講述南極科考站凍裂的溫度計如何讓企鵝幼崽鉆進他睡袋取暖。西奧組裝發(fā)條的手漸漸放松，沒注意老人悄悄把消腫藥膏壓在了工具手冊下面。

暴風雨夜，西奧被雷擊聲驚醒。儲藏室透出暖黃燈光，雷歐披著毯子在修他的助聽器。"年紀大了，總想起在撒哈拉弄丟的指南針。"老人用焊槍修補著電路板，"后來發(fā)現(xiàn)，真正重要的方向從來不在儀器里。"

當航海鐘重新發(fā)出百年未響的報時聲，雷歐把校準證書遞給西奧簽名。少年在泛黃紙頁上落下墨點時，老人正往他書包偷塞應(yīng)急燈——上周西奧在天臺檢修望遠鏡被反鎖的遭遇，原來都被那副老花鏡看在了眼里。

平安夜，協(xié)會倉庫亮起星星燈。雷歐踩著梯子布置"極光投影儀"時，西奧突然扶住搖晃的支架。"小心腰椎。"少年生硬地提醒，耳朵卻紅得像要滴出血來。老人大笑著往他頭頂撒亮片："要不要給我的回憶錄當技術(shù)顧問？第一章就寫某個小頑固修鐘表時..."

西奧別過臉去調(diào)試極光波長，嘴角卻蹭到了楓糖的甜。投影儀啟動的瞬間，整個倉庫飄滿流動的極光，像把雷歐故事里的北極圈搬進了這間充滿松木香的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