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噬的情形紛繁復雜,各有不同。譬如施展高超法術之時,若是貿(mào)然逾越自身能力的界限,便可能引火燒身;再如修習歪門邪道之術,亦會招致難以預料的后果。這些情形,皆如同隱藏在暗處的毒蛇,隨時可能張開血盆大口,將施術者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。
錦葵無法判斷他是哪一種,也顧不得他是哪一種,在不緩解,他的反噬會威脅到性命的。
盡管賀燼蕪方才對她亦是一副不聞不問的姿態(tài),但彼此之間并無深仇大恨。況且,荷錦素來注重禮數(shù),見死不救終究不是君子所為,亦難符她心中準則。
于是,錦葵想著就把她扶了起來。
賀燼蕪感到有人將他扶起,朝那方向望去,眉頭緊皺一時,怒道:“是你!……”
錦葵并未理會他的反抗,然而賀燼蕪卻異常堅決,絕不允許外人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,更不容許自己的秘密被揭露。他拼盡全力垂死掙扎,不愿就此屈服。然而錦葵早已忍耐到了極限,指尖一點,精準地點中了他的穴位。賀燼蕪瞬間失去了意識,癱軟在地。這下,場面終于安靜了下來,事情也變得好辦多了。
錦葵困難將其扶起,才知他被法術燒的厲害,身體內(nèi)不斷冒黑霧的同時也在不停流汗。體外多處有大大小小的傷口。
她都沒再去想齊天葵嶼的事了,光為這個陌生男人輸送法力緩解。小傷口逐漸消失,但深一點的傷就沒法子了,事后再由他自己處理吧。
但她此時隱瞞真身,不可暴露,法力大不如前,不能施展到最佳狀態(tài)。不過她也不可能為了個無情無義的公子哥冒險獻出真身。
猶豫許久,錦葵取下齊天葵嶼塞入錦囊。她拖著沉甸甸的賀燼蕪離開郁桑森林,打算找間能住的地方去帶著養(yǎng)傷。
錦葵昔日是荷錦既敬仰又嫉妒的存在,何曾干過這種需拖住男人的苦差事,可以說是……
很長時間過去,錦葵終于拖著賀燼蕪找到一間無人居住的破爛小屋。她漫步盡心的把賀燼蕪扔到塌上,自己則忙起來收拾廚房熬藥。
對于繁花域的藥草,她幾乎是一無所知,便不敢亂給人服用,只好找出自己從家中帶的。
不過錦葵這姑娘,從小到大第一次動手熬湯藥,盡管喝過不少,也沒有熬藥的經(jīng)驗。只知道自己對苦痛很敏感,若是人給喝的藥苦了,那便對了。于是她硬著頭皮加了一堆荷錦帶來的藥品,自己所剩無幾。最后收尾,她嘗了一小口,呸的吐了,暗自沾沾自喜道:“本公主真是天才,這下可不會有比這要更苦更有效果的了吧?”
說著,她端著藥坐到賀燼蕪床頭,將滾燙的湯藥在自己嘴邊過涼一會再送入他口中。
賀燼蕪剛飲下一口,就咳著都吐了出來。
……
“喂!我好不容易熬制的!看在我第一次給人熬藥的份上,你就是灌鼻子里也得給我喝完!”說著又給他送了一口,這回,她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吐出來。
許久之后,他才勉強將那苦澀的藥汁飲盡。每一口入喉,都似有千斤重負,令他緊皺的眉頭愈發(fā)深鎖。然而,意識全無的他,即便再抗拒,也只能任由那些苦液灌入口中,無力反抗。
后來便都睡去了。
夜半時分,錦葵在隔壁臥房輾轉(zhuǎn)難眠,隱約聽見這邊傳來些許窸窣的動靜。她心中微動,挑了燈,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,柔和的光暈灑在昏暗的房間里,映出一片朦朧的景象。
來了就清楚了。原來賀燼蕪還有小孩子亂掀被子的習慣……
錦葵輕手輕腳地走過來,將被子重新覆在他的身上,剛打算轉(zhuǎn)身離開,卻被子又被他猛地掀開了。她皺了皺眉,再次彎腰把被子拉好,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掀開。這一次,錦葵的耐心幾乎到了極限,她冷哼一聲,毫不猶豫地朝他踢了一腳,隨即迅速把被子扯回來蓋嚴實,并用手肘牢牢壓住邊緣。這一下,他似乎終于安分了,沒有再折騰,房間里也恢復了片刻的寧靜。
錦葵手肘壓著被子坐在床頭,法力給這個家伙輸了一大半,睡意漸漸泛起,再也堅持不住睡去了。
賀燼蕪在沒掀開被子的情況下,也漸漸沉入了夢境。夢中浮現(xiàn)出了母后、皇叔,還有他心儀已久的女子虞葵。起初,夢境編織出一幅溫馨的畫卷,四人共處的時光美好而寧靜。然而,美好總是短暫的,眼前的畫面開始一個個變得模糊支離,最終破碎成虛無。他極力想要觸碰生命中最珍視的三人,可每一次伸手,都只是徒勞地穿過他們的身影,仿佛要將他拖入無盡的深淵之中。
從極高的地方墜入涯谷,他始終未曾吐露一字,唯有無聲的啜泣在寂靜中蔓延。那是他自幼年以來第一次落淚,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滑落,持續(xù)了許久許久。每一滴淚都仿佛攜帶著刺骨的痛楚與深沉的苦澀,無聲地訴說著他難以言喻的悲傷。
為什么偏偏是他?怎么偏偏是他遭受著這些痛?
權(quán)勢有了,但有何用?他甘愿牢牢抓住三人什么都可以拋棄。
可來不及了,生命中最重要的的三人都死于荷錦國將兵的手里。
他要報仇,滅了荷錦,血債血償。
賀燼蕪感覺這個夢很長很長,痛了很久很久,直到好幾連的呼喚,才把他喚醒。
錦葵見他醒了,松了口氣,又伸手要摸摸他的額頭,看退燒了沒有。然而,還未碰到,半空中被僵硬滾燙的手緊緊抓著。
好燙。他的手灼熱得仿佛能將空氣點燃,那熱度一路蔓延,竟讓她的頭皮都隨之發(fā)麻??磥恚约壕陌局频臏幗K究還是沒能起到預期的作用。她這一日里胡亂摸索、倉促調(diào)配,若是凡人服用,怕是早已命懸一線,能撐到現(xiàn)在已是萬幸。虧他浪費的那么多貴重藥材!
賀燼蕪猛然松開了她的手,語氣冰冷而決然:“既然你已經(jīng)親眼看見了,我也不必再隱瞞什么。倘若你膽敢將此事泄露半分,休怪我不念舊情,取你性命?!彼哪抗馊绲朵h般銳利,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刺穿,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窒息的寒意。
錦葵好奇地問道:“你昨天那股煞氣,是被反噬所致嗎?究竟是因為什么而遭到反噬的呢?”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探究的意味,目光也微微緊鎖,仿佛想從對方的表情中窺探出更多的真相。
賀燼蕪一愣,她還不知道,那就繼續(xù)瞞著,不理她。
“你將齊天葵嶼才下了嗎?”賀燼蕪平靜問她,錦葵也懶得糾結(jié)剛剛的問題。點了點頭,從乾坤袋里拿出齊天葵嶼給他看。
錦葵開心揣著乾坤袋將那只黑心葵花在他面前換來換去,一副“你恩人厲害吧”的表情看著他。賀燼蕪全然不顧他,觀察著這株仙藥。
錦葵怕他瞧不清,又湊近了些,齊天葵嶼不由自主碰到賀燼蕪胳膊的傷口。
賀燼蕪嘶喊了一聲,錦葵便驚奇發(fā)現(xiàn),他胳膊的傷口快速愈合了。難道這草藥有愈合極強能力?她又往賀燼蕪另一個傷口上戳,同樣的效果。
她興奮起來:“太好了!”賀燼蕪怪異的看了看他:“好什么?繁花域的藥材禁止私藏,發(fā)現(xiàn)非把你趕出去不可?!卞\葵白了他一眼:“誰說我要私藏了!你受了那么重的傷,又高燒不退,這樣不好。”接著又望著齊天葵嶼。
賀燼蕪瞪大眼睛:“你要給我?”錦葵點頭。賀燼蕪道:“不行,擅自服用繁花域藥材,懲戒只比被趕出去低一等?!?/p>
“我采的我給你用你怕什么懲戒,要怕也是我怕。而且,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?”
“不說并非就不知……”錦葵不理他,用靈力將它制成湯藥硬塞入他口中,傷勢與身體的熾熱果然都退了。
賀燼蕪錯愣,甚至有點受寵若驚:“你不完成任務加分?今日已經(jīng)是時限最后一日了,再尋已遲?!币簿褪钦f,他們今日趕回去之前沒有完成活動任務,就不能加分了。
錦葵卻拋下一句:“我才不稀罕?!弊吡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