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到了
最近鏡城的風(fēng)大的很,氣溫也不怎么高,倒像是到了暮秋時節(jié),即將要過冬。
白柳在出租屋里開著有些破舊的窗,如今都能聞到空氣中的潮濕氣。
似乎是要下雨了。
白柳坐在木椅子上,將手中的書放下,視線轉(zhuǎn)到窗外去。
天上的烏云不如往日那么潔白,倒更像是逐漸渾濁的天將要壓倒整個天地。
謝塔今天出去沒帶傘。
陸驛站在幾分鐘前打電話說,謝塔會早回家,也許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在路上。
但現(xiàn)在天有些陰了,烏云一大片一大片總會擋下一部分陽光,像是預(yù)示著馬上就要來一場大雨。
白柳站起身走到窗前,半瞇著眼向遠處望了望,凝視一會兒,還是關(guān)上窗,回去坐下,心中卻隱隱不安。
異端管理局門口,謝塔理了理袖子,看上去和周圍的樹一般靜默。不時在穿透樹葉縫隙的少許陽光零零碎碎灑在身上。
謝塔銀藍色的瞳孔微微發(fā)亮,卻讓人看不清他心底在想些什么。
寬厚手中的電話里,是陸驛站有些無奈的聲音:“謝塔,我說了,其實你不用非要……”
“嗶——”電話被謝塔無情掛斷。
陸驛站:“……”
正行進著似乎想要趕快回家的路人隨意一瞥,隨后就收回視線。
無人知曉一身冰冷氣息的人在走一條與歸家相反的道路。
“是的,還沒回來?!卑琢鴽_著電話那頭,平靜的嗓音一如既往。
但陸驛站有點心虛,撓了撓頭:“我真不知道,他五點半就走了,你也不用著急,謝塔他又不會出什么……”
“嗶——”又是干脆利落地掛斷。
陸驛站:“……”你倆玩我呢。
白柳掛斷電話的一瞬間,天空中的烏云早已密到極點,伴隨著一聲輕響,淅淅瀝瀝的小雨隨之落地,白柳再次抬腳走到窗前,感受著驟降的溫度,微皺了皺眉,披上件外套,里面則是一如既往白襯衫西裝褲的穿著。
隨手拿上一把黑色雨傘就出了門。
即使知道在下雨,謝塔亦渾然不覺地繼續(xù)走在路上,細細密密的雨水順著白色發(fā)絲向下緩慢流淌,生出幾分美感。從遠處看,這大雨讓街上景象一派朦朧。
這場雨讓一些行人的視線有些受阻,所見之處幾乎盡是腳步匆匆。
謝塔挺拔的身形逆著略顯慌張的人流,顯得特立獨行些。
他的腳步加快,向著目的地行進。
白柳邊走邊在腦中思索,額頭上不知是汗水還是不經(jīng)意間那雨傘未曾遮住自己而滴落下的雨珠。
佳儀他們家謝塔是一定不在的,異端管理局不會回……
白柳抿了抿唇,按照心中規(guī)劃好的路線一個個尋找起來,褲腿漸漸被打濕。
白柳有打過電話,只是不知道謝塔是給手機靜音了還是怎么樣,完全打不通。
汽車的鳴笛聲和雨水落地聲混合在沉悶的空氣中,白柳心中少見的有些許煩躁起來。
呼吸聲在雨幕中漸漸急促起來。
有幾道碎痕的舊手機上彈出一條新聞。
〖近期,多處暴雨已致多起交通事故,請市民們注意出行安……〗
“吱——”白柳又合上了一家店鋪門,面色已經(jīng)能看出來有些蒼白,又夾帶著些陰沉,身后被凌亂扎著的頭發(fā)有些要散開的跡象,那根粗劣又廉價的黑色頭繩正緩緩向下滑落著。
那是謝塔晚上扎的。
白柳的評價一如既往是:“不錯?!?/p>
自從那天去給佳儀辦升學(xué)宴,白柳放縱了謝塔一回,之后自己的頭發(fā)就沒有整齊過了。
(詳見:辮子-桃柳同人文)
白柳總無法拒絕謝塔帶著一臉認真的情求。
“滴——”行車的鳴笛聲幾乎震碎耳膜,頭繩似乎也支撐不住。
沒有一點聲音,細細的頭繩悄無聲息跌進混著泥水的水洼里。
白柳漆黑的半長發(fā)披在后背,垂下眼簾看這黑繩,眸子里有翻滾的墨色,讓人看不出情緒。
在遠處看,這人似乎怎么也抓不住。
離去過太多次,失去過太多次,導(dǎo)致復(fù)得的哪怕陪伴許久,也會恐懼這只是一場幻夢。
不知何時,就醒來了。
其實只是一個頭繩而已。
但突然就顯得這人如此美麗,如此飄渺,又如此凄清。
墜入凡間的神明似乎丟失了什么東西。
于是神如此零碎,如此脆弱。
單薄的身影獨立在雨中。
如此悲苦。
店鋪內(nèi)的人凝視著窗外這位樣貌實在出眾的過客,似乎在出神地想著。
再抬頭,門前的人已經(jīng)不在了。
做夢的人離去了。
水洼中被浸濕的黑繩也不在了。
……
白柳的手逐漸有些冰冷了,思緒也不再那么清晰,昏昏沉沉,腦中一片混沌,外套不知何故被打濕一大片。
這個夏天是不是有些過于冷了?
白柳有些蒼白的薄唇緊緊閉著,好一會兒,才呼出一口濁氣,繼續(xù)抬起沉重的腳步走著。
時間已經(jīng)來到了六點半,夕陽的余暉被遮蓋得嚴嚴實實,望不見,白柳漆黑的雙眸似乎要融進黑云里。
這雨還未停。
“來,來財……”一陣電話鈴聲突然從白柳的口袋里響起(bushi)。
白柳將手機拿出來,屏幕上給的備注是〖佳儀〗
接通電話,里面?zhèn)鱽韯⒓褍x冷靜的嗓音。
白柳的睫毛顫了顫,慢慢調(diào)轉(zhuǎn)方向,聽著佳儀用一點其他套來的消息,嘗試著向另一個方向找去。
“嗯,是的?!笔浙y員小姐姐盯了一會兒這位買家過于好看的臉,立馬感覺上一整天班的怨氣都消散了,
謝塔沒注意她的視線,低頭垂眼看著因為沒電而關(guān)機的黑屏手機,直到收銀員將手中的袋子遞給他,謝塔才收回視線,淡淡說了聲:“謝謝”,隨后接過,向門口走去。
看到這么晚還下雨,也沒什么客人,收銀員干脆拿起手機摸魚,登上軟件就點進去置頂,用搶驚封3親簽的手速飛快打著字。
Y:〖醬醬,主播剛剛看到一個長得特牛逼的白毛帥哥,其他世界少見的極品(幸福)(幸福)〗
X:〖嗯〗
X:〖你就是這么天天不務(wù)正業(yè)的嗎〗
不知在地球何處的江欲雪正麻木地重刷著長階血未盡,看到彈出來的特關(guān)消息言回應(yīng)道。
W:〖好掃興哦,帥哥看上去是淋雨來給女朋友買東西,感覺沒機會惹。??蘅蕖?/p>
收銀員眉眼帶笑,白凈好看的手敲著屏幕。突然,明亮的黑眸不經(jīng)意間抬起,只見眼底倒映著兩個人。
白柳右手提著被簡單收起的黑色雨傘,白皙的手因為握傘柄太長時間有些青紫,眼睫毛被雨水淋濕,其下平淡的眼睛正一錯不錯盯著眼前讓他找了將近一小時的男人。
F:〖?林向榆〗
F:〖花心,有病。〗
F:〖不回我?〗
F:〖?!?/p>
清脆的提示音將收銀員的注意力拉了回去,嘖,在痛苦掙扎下還是決定先安撫一下自己的醬醬。
林向榆:??^??
在門口的兩人卻仿佛置身于另外一個時空,白柳眼神專注,泛著少許微光。
再開口,白柳的聲音已經(jīng)因為許久沒喝水而有些沙?。骸拔覀兓丶?。”
“白柳。”謝塔有些困惑的神情在臉上,語氣卻帶著肯定:“你在生氣。”
白柳抬頭,水珠從脖子翻滾滑落向下,眼神的一小部分沒什么聚焦:“沒有。”
謝塔感受著白柳握住他的手而傳遞出的熱量,垂下眼簾:“說謊?!?/p>
“白柳,你好燙?!?/p>
“氣的?!卑琢?/p>
謝塔:“不是。”
緊接著,謝塔又反應(yīng)過來:“你承認了,你生氣了。”
白柳:“……”
白柳微仰起頭,清冷低沉的聲音再之后于他而言就像一團團云霧一樣散進空氣里。
白襯衫青年的頭輕微在空中晃了晃,思緒比剛才更加亂。
白柳迷迷糊糊又像是十分清醒,踮起腳,右手扯住謝塔衣服的領(lǐng)子。說是吻了上去,倒不如說是帶著報復(fù)性地咬了上去,口腔內(nèi)彌漫起一股血腥味。
謝塔頓了一下,似乎不知所以,但還是低下頭,環(huán)住白柳的腰,加深了這個吻。
冰冷的溫度和滾燙的熱度相纏繞。
剛回復(fù)完消息的收銀員,抬頭:“……”
收銀員:我亞麻呆住了(д) ??
Y:〖(圖片)吃醋了?我們醬醬腫么那么可愛,是給男朋友買啦,好磕好磕〗
X:〖?!?/p>
Y:〖不生氣啦?來,嘬嘬嘬〗
死寂。
收銀員看著良久沒回復(fù)的對話框,陷入沉思。
白柳推開謝塔,臉上還帶著些紅暈,不知是燒的還是氣的。他垂下眼,視線轉(zhuǎn)向謝塔提著的袋子。
“這是什么?”
“可愛多。”謝塔將袋子往上拿了拿,到白柳稍一低頭就能看清的位置:“草莓味的?!?/p>
“哦?!卑琢鴮⑹致N上袋子:“好冰…”
好舒服。
謝塔的眼睛認真看著白柳,寬而帶點薄繭的手將白柳的手整個包住,白柳掀開眼皮看謝塔。
謝塔:“我的更冰?!?/p>
意思是你摸我的。
白柳含糊地“嗯”了一聲,眼皮耷拉下去,輕輕閉上眼。謝塔剛想抱住白柳,又被一把推開。
謝塔:“?”
“白柳……”
“下次不許買了?!卑琢?。
“為什么?陸驛站說你小時候小小一只的時候,很喜歡吃……”
“不好吃?!卑琢曇粲行├涞骸疤鹆??!?/p>
謝塔:“哦?!?/p>
“對不起?!?/p>
“嗯?!?/p>
“你還在生氣嗎?”
“沒有?!?/p>
“你到底在氣什么?白柳?!?/p>
白柳似乎清醒了些,眼神平靜又凌厲:“不要說得像我在無理取鬧耍小脾氣一樣?!?/p>
“我并不討厭。”謝塔滿臉真誠:“很可愛?!?/p>
白柳深吸一口氣,轉(zhuǎn)身欲走,又被謝塔一把拉回來,不過手上力道卻是輕的。
“白柳,你有找我很久是嗎?”謝塔。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白柳面無表情。
謝塔將身前人擁入懷中,白柳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,又被謝塔溫柔按進身體里。
“對不起?!敝x塔將頭埋進黑發(fā)里,淡淡的香味鉆入鼻腔?!拔蚁麓尾粫恕!?/p>
“……嗯?!卑琢锌吭谥x塔身上,冰涼的溫度讓自己因為發(fā)熱而來的難受會好受許多。
……
“你好?!蓖低狄暭閮扇送蝗槐唤械降氖浙y員一愣,尷尬地收回自己想再來個十連拍的手,臉上掛起微笑,聲音中帶著與外貌不符的沉穩(wěn):“請問有什么能幫助您的嗎?”
謝塔將白柳抱起來:“麻煩拿件外套?!?/p>
白柳睡著了,于是謝塔肆無忌憚(沒人勸他別“亂”花錢)。
“好的~您稍等。”
黑外套將白柳的上半身蓋住,青年在漆黑的雨夜終于有了一絲溫暖的休息處。
收銀員見兩人離開,懶懶伸了個懶腰,散漫隨意的氣息一下子從身體里透出來,語氣中帶著些慨嘆地說:“真好啊,一對HE的小情侶,唉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哄那么可愛,哪像我們醬醬,天天……”
“你想說什么?”清冷熟悉的聲音從墻角黑暗處傳來,收銀員從善如流接了下去:“生個氣比誰都可愛呀~”
所以這人究竟什么時候藏到這里的……?
……
回去的路似乎很短,白柳躺在床上,燒已經(jīng)快退了,窗外的雨也要停了。
一轉(zhuǎn)眼,謝塔就待在自己旁邊,眼神中只倒映著白柳的臉。
窗外不再那么喧囂。
神明也有了他的歸處。
蟬鳴噤聲。
云在天空打了個銀亮的繩結(jié)。
也許沒有云。
于是他們共享同一片零碎的星空。
這個夏天的第一份禮物,是措不及防的一場暴雨。
——它會證明身邊之人的存在。
無論如何,都不曾是臆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