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染的鬧鐘在凌晨兩點十七分響起。

不是鈴聲，而是鉛筆折斷的脆響——她又一次在解題時睡著了，額頭壓著攤開的《五年高考》，左手還攥著半塊橡皮。窗外暴雨如注，玻璃窗被雨點砸出細密的震顫，像某種不規(guī)則的摩爾斯電碼。

她摸到手腕上新結的痂，鈍痛感從皮膚滲進骨骼。數(shù)學公式在眼前扭曲成爬行的黑蟻，那道她解了一周的導數(shù)題，此刻正咧開嘴對她冷笑。

啪。

第五根鉛筆。

程染抓起美工刀時，閃電正好劈亮整個房間。慘白的光照出墻上的便利貼——那是周清疏上周離開前寫的，圓潤的鋼筆字跡在暴雨中微微暈開：

「疼的時候，試試捏這個。」

便利貼下粘著一塊未拆封的陶泥，灰藍色包裝紙上畫著小小的月亮。

刀尖懸在腕上0.5厘米處，顫抖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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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清疏被電話驚醒時，正在看三年前的火災新聞錄像。

屏幕上跳動的火光與聽筒里粗重的呼吸重疊，她差點打翻手邊的安眠藥瓶。

"程染？"

電話那頭只有液體滴落的聲響，頻率精確得令人心驚——是血砸在地板上的節(jié)奏。周清疏已經(jīng)披上外套，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銀戒內側的刻痕："數(shù)到三，呼吸。一、二——"

"……三。"

少女嘶啞的回應混著雨聲傳來，周清疏在玄關鏡里看見自己陡然松弛的肩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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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染沒想到周清疏會真的冒雨趕來。

當門鈴在凌晨三點二十一分響起時，她正用校服袖子胡亂擦著地上的血漬。開門瞬間，渾身濕透的心理醫(yī)生將體溫計塞進她嘴里，動作強勢得不容拒絕："咬著。"

雨水順著周清疏的發(fā)梢滴進程染衣領，冰涼刺骨。

"我沒想自殺。"程染吐出體溫計，上面赫然顯示38.5℃，"只是..."

"只是用刀背劃了七道痕？"周清疏從急救箱取出碘伏，棉簽沾上傷口的瞬間，程染猛地蜷起腳趾。診療室里永遠溫柔的心理醫(yī)生此刻眼神銳利："體溫這么高還在刷題？"

閃電再次照亮房間。程染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周清疏的白大褂下穿著皺巴巴的居家服，右腳拖鞋甚至穿反了。

"為什么是七道？"周清疏突然問。

程染的瞳孔輕微收縮。墻上的數(shù)學公式在雨水中模糊成淚痕般的印記，其中七個用紅筆圈出的部分正詭異地發(fā)著亮——是上周周清疏隨口提到的"七種心理防御機制"。

"你記得。"周清疏的聲音輕得像嘆息，"我說過的每句話。"

程染別過臉去。高熱讓她的視線模糊，卻清晰聞到對方身上混合著雨水、消毒水和苦橙的氣息。她想起上周打翻的那杯熱可可，也是這樣帶著侵略性的溫暖。

"發(fā)燒還淋雨，蠢死了。"少女惡狠狠地拽過毛毯扔向周清疏，卻因為動作太大碰倒了筆筒。

嘩啦——

彩色鉛筆滾落一地，周清疏彎腰去撿時，領口滑出一截紅繩。程染瞇起眼，隱約看見繩上掛著的不是尋常護身符，而是一枚被燒得變形的校徽。

"2009級...青南一中？"程染念出銹蝕的字樣，突然被劇烈的頭痛擊中。這所十年前發(fā)生重大火災的學校，正是她父親絕口不提的職業(yè)生涯污點——當年作為教務主任的程父，曾在火災中獨自逃生。

周清疏迅速將校徽塞回衣領，但程染已經(jīng)抓住她的手腕："你當時也在現(xiàn)場？"

雨聲忽然變得很遠。

心理醫(yī)生的睫毛在臺燈下投出顫抖的陰影，程染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，原來周清疏左手無名指的銀戒內側，刻著一行微小到幾乎看不見的數(shù)字：

20111209

——青南火災的日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