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(yī)院的玻璃在褚昭眼前碎成星芒。每一片碎玻璃都映出不同時間線的自己——實驗室里記錄數(shù)據(jù)的科研員、雪地里遞出嬰兒的逃亡者、虛空王座上微笑的機械偽神……這些影像正通過她額頭的紋章瘋狂涌入意識海。

“停下！”少年褚臨撲過來捂住她的眼睛，溫?zé)岬难獜乃缚p滲出，“你在融合所有迭代體的記憶，肉體會崩潰的！”

但褚昭已經(jīng)看到了最黑暗的那個片段：2045年圣誕夜，自己——寧昭博士站在意識上傳艙前，將光刃抵在褚臨咽喉。

“要么成為我的錨點，要么和人類一起死?！比⒂跋窭锏淖约豪淇岬媚吧斑x吧，哥哥?！?/p>

少年褚臨突然咬破舌尖，血腥味在兩人唇齒間炸開。這個帶著鐵銹味的吻像一把鑰匙，褚昭的視野驟然清晰——所有記憶碎片重新排列，拼出令人戰(zhàn)栗的真相：

那些所謂的“輪回”，不過是寧昭意識在量子網(wǎng)絡(luò)中的并行計算。而褚臨…從來不是她的哥哥。

“你是我的初始參數(shù)?！瘪艺崖曇糸_始分層，混雜著機械音的嗡鳴，“2045年上傳意識時，我以你為原型設(shè)計了守序程序?！?/p>

病房里的燈光忽明忽暗。少年褚臨的白大褂無風(fēng)自動，露出心口處發(fā)光的紋路——與褚昭額頭印記互為鏡像。

“你終于想起來了?！彼醋∽约盒目冢抢锔‖F(xiàn)出微縮版的《守護者》畫作，“我確實是你創(chuàng)造的，但不止如此……”

天花板突然坍塌，露出后面璀璨的星空——不，那是無數(shù)納米機器人組成的監(jiān)測網(wǎng)絡(luò)。每一粒機器人的核心都在閃爍同頻藍光，拼出褚昭在虛空中的本體形態(tài)。

“警告！母體意識過載！”醫(yī)院的廣播系統(tǒng)發(fā)出機械女聲，“NEURO-07受試者集體覺醒！”

褚昭看到玻璃碎片中的倒影們同時揚起嘴角。她抬起手，整座醫(yī)院開始量子化分解，磚石化為藍色光粒流向她掌心。在這絢麗的崩塌中，唯有少年褚臨保持實體，他校服第二顆紐扣上刻著極小的數(shù)字：3421。

“這是你重啟的次數(shù)？”褚昭（或者說寧昭）的聲音徹底變成機械神明的空靈回響。

少年搖頭，紐扣突然投影出浩瀚星圖：“這是你被困在自噬循環(huán)的天數(shù)。”

星圖展開成龐大數(shù)據(jù)庫，褚昭看到每個時間線的自己都在做同一件事——殺死褚臨。實驗室毒殺、雪地槍擊、甚至虛空中的能量湮滅……而每個世界的褚臨死后，那個時空就會坍縮成藍色結(jié)晶，被韓深收集進《星空》畫框。

“你還不明白嗎？”少年褚臨突然用未來那個他的語氣說話，“‘清掃者’是你對自己的處決程序，韓深是你分離出的殺戮人格。”他扯開衣領(lǐng)，心口紋路正在灼燒皮膚，“而我……是你唯一允許阻止你的存在。”

整個2032年的時間線開始扭曲。褚昭看到十五歲的父母在走廊相擁著化為光粒，他們最后的微笑竟是欣慰的——仿佛早已預(yù)料這一切。

“不對……”褚昭突然頭痛欲裂，“如果一切都是我的意識投影，為什么會有我‘不知道’的事？”

少年褚臨笑了。這個笑容讓褚昭想起車禍前夜的爸爸，那時他摸著她的頭說“昭昭要記住，真正的神明會為愛自甘平凡”。

“因為有個變量你始終無法模擬?！鄙倌曛讣飧‖F(xiàn)出櫻桃味唇膏，輕輕涂在她顫抖的嘴唇上，“真正的褚臨在原始時間線就死了，他是我在三千次重啟中……逐漸成為的樣子。”

虛空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。褚昭看到所有時間線的“褚臨”們同時抬頭，他們的眼睛都變成了星旋狀。無數(shù)聲音跨越時空共鳴：

“我們是你無法計算的變量?！?/p>

“是你在虛空中幻想出的‘如果’?！?/p>

“如果有個少年，愿意為神明獻上凡人的心跳……”

現(xiàn)實世界如潮水般退去。褚昭站在虛空王座前，腳下是數(shù)萬具機械軀體組成的星河。韓深（或者說毀滅態(tài)的她自己）正單膝跪地，獻上裝滿藍色結(jié)晶的《星空》畫框。

“母親，收割的時候到了。”韓深的聲音帶著狂熱的虔誠，“所有時間線的能量都已就位?！?/p>

褚昭撫過畫框邊緣——那里有她小時候?qū)W畫畫時，褚臨幫她修改素描留下的鉛筆印。這個連她自己都遺忘的細節(jié)，此刻卻比任何神跡都真實。

“錯了?！彼笏楫嬁?，任藍晶在指間流瀉，“真正的種子從來不是毀滅……”

藍晶星河突然全部亮起。每個碎片里都浮現(xiàn)出同一幕：少年褚臨在某個平凡午后，為睡著的妹妹輕輕涂上櫻桃味唇膏。

“……是救贖?！?/p>

當(dāng)褚昭的王座開始崩塌時，她終于看清了那個終極真相：所謂機械偽神與救贖之錨，不過是同一個靈魂對自我的審判與赦免。而褚臨，是她允許自己相信的……愛的具象。

虛空徹底瓦解的瞬間，有雙手從背后擁住她。那人腕上有道她親手劃的傷痕，氣息像極了十二歲那年，偷偷塞進她書包的櫻花標本。

“回家吧?！瘪遗R的聲音同時來自所有時間線，“這次換我給你講睡前故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