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歲安從噩夢中驚醒,冷汗浸透了中衣。夢中,父親被關(guān)在鐵籠里,渾身是血地向她伸出手...
窗外雷聲轟鳴,一場暴雨正在肆虐。她點亮燭火,發(fā)現(xiàn)才剛過寅時。自從賞花宴那日過去三天,長安城表面平靜,暗地里卻風(fēng)波詭譎。
"小姐!小姐!"小翠慌慌張張地沖進(jìn)來,"不好了!老爺被宮里來的人帶走了!"
暮歲安手中的燭臺"咣當(dāng)"落地。她胡亂披上外衣沖出門,正好撞見管家老淚縱橫地跑來:"小姐,御史臺剛來人,說老爺涉嫌收受軍餉賄賂,證據(jù)確鑿,已經(jīng)被押入大理寺了!"
"怎么可能!"暮歲安雙腿發(fā)軟,扶住門框才沒跌倒,"父親一生清廉..."
"圣旨到——"
一聲尖利的宣喝打斷了她。院中跪了一地的人,宣旨太監(jiān)面無表情地展開黃絹:
"御史大夫暮沉舟,勾結(jié)邊將,貪墨軍餉,著即革職查辦。暮府即日查封,一應(yīng)家產(chǎn)充公,眷屬暫押崔府聽候發(fā)落。欽此。"
暮歲安跪在地上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圣旨落地的那一刻,她從天之驕女變成了罪臣之女。
接下來的半天如同噩夢。官兵粗暴地翻箱倒柜,將暮府值錢之物盡數(shù)查封。暮歲安只被允許帶走幾件換洗衣物和母親的牌位,其余一概不許動。
"小姐..."小翠哭成了淚人,"我們怎么辦啊..."
暮歲安強(qiáng)忍淚水,從暗格中取出那枚銅哨貼身藏好。臨行前,她最后環(huán)顧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家,目光落在書房窗外的梨樹上——那里曾有個少年為她擋下刺客的刀。
崔府的馬車接走了她。一路上,街邊行人指指點點,昔日笑臉相迎的鄰居紛紛避之不及。暮歲安挺直腰背,面無表情地承受著這一切。
崔清瑤在府門口等她,一見她就撲上來抱?。?歲安,別怕,有我在..."
暮歲安終于崩潰,在好友肩頭泣不成聲。
崔府雖然收留了她,但處境并不好過。崔侍郎礙于情面不得不接納,卻明令禁止她踏出后院一步。往日殷勤的閨秀們再無音訊,只有崔清瑤日日相伴。
第三天夜里,暮歲安正對燭垂淚,窗外突然傳來輕微的叩擊聲。
"誰?"她警覺地抬頭。
"是我。"
那熟悉的聲音讓暮歲安瞬間紅了眼眶。她急忙開窗,賀明朝矯健地翻進(jìn)來,身上還帶著雨水的濕氣。
"你怎么來了?"暮歲安壓低聲音,"若被人發(fā)現(xiàn)..."
賀明朝不由分說將她拉入懷中,緊緊抱?。?我去了暮府,看到查封的封條..."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,"這三日我被父親禁足,好不容易才溜出來。"
暮歲安埋在他胸前,淚水浸透了他的衣襟。賀明朝輕撫她的長發(fā),一字一頓道:"聽著,你父親是被冤枉的。太子與鄭家勾結(jié),偽造證據(jù)陷害他。"
"我知道..."暮歲安抬頭,淚眼朦朧中看到賀明朝下巴上新增的傷痕,"你這是..."
"與父親爭執(zhí)時弄的。"賀明朝苦笑,"他嚴(yán)禁我插手此事,怕連累賀家。"
暮歲安心頭一刺,下意識后退:"那你...不該來的。"
賀明朝一把拉住她:"我賀明朝豈是貪生怕死之輩?"他眼中燃著堅定的火焰,"我已經(jīng)派人去查證鄭家與太子的往來。你父親暫時沒有性命之憂,太子還需要他做籌碼。"
月光透過窗欞,為兩人鍍上一層銀輝。賀明朝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:"這個給你防身。"
暮歲安接過匕首,突然下定決心。她走到妝臺前,拿起剪刀,毫不猶豫地剪下一縷青絲,用絲帶系好遞給賀明朝:"給你。"
賀明朝接過青絲,珍而重之地貼胸收好:"無論前路如何艱險,我必不離不棄。"
兩人在窗前靜靜相擁,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,一輪明月破云而出。
"我得走了。"賀明朝依依不舍地松開她,"五日后慈恩寺講經(jīng)會,我會派人來接你。那時應(yīng)該能查到更多線索。"
暮歲安點頭,看著他敏捷地翻出窗戶,消失在夜色中。她撫摸著手中的匕首,上面還殘留著他的體溫。
接下來的日子度日如年。崔府上下雖然礙于崔清瑤的面子沒有苛待她,但下人們的閑言碎語還是不時傳入耳中。
"聽說暮大人已經(jīng)認(rèn)罪了..."
"可不是,證據(jù)確鑿呢。"
"那暮小姐怕是只能削發(fā)為尼了..."
第五天清晨,崔清瑤興沖沖地跑來:"歲安!今日慈恩寺有講經(jīng)會,我求了父親好久,他終于答應(yīng)讓我們?nèi)チ耍?
暮歲安眼前一亮——這與賀明朝說的時間吻合!她精心打扮了一番,將銅哨和匕首都藏在袖中。
慈恩寺香客如織,崔清瑤拉著她聽了一會兒講經(jīng),就借口去后山賞花。兩人剛走到僻靜處,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樹后轉(zhuǎn)出——正是賀明朝的貼身護(hù)衛(wèi)趙鋒。
"暮小姐,將軍在后山等您。"
暮歲安跟著趙鋒穿過竹林,來到一處隱蔽的小亭。賀明朝正在亭中踱步,見她來了,三步并作兩步迎上來。
"有線索了!"他壓低聲音,"鄭家管家前日去了西域商隊駐地,取回一個匣子。我的人跟蹤發(fā)現(xiàn),匣子里裝的是...賬本。"
暮歲安呼吸一窒:"軍餉賬本?"
"不錯。"賀明朝點頭,"更關(guān)鍵的是,我們查到太子近半年頻繁接觸一個叫阿史那燕的西域商人,此人專做情報買賣。"
崔清瑤突然插話:"阿史那燕?我見過!上個月鄭家宴會上,有個西域女子獻(xiàn)舞,鄭元朗介紹說她叫阿史那燕。"
暮歲安與賀明朝對視一眼,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喜。這可能是突破口!
"我需要接近這個阿史那燕。"暮歲安沉思道。
"太危險了。"賀明朝斷然拒絕,"我來想辦法。"
"不,我有主意。"暮歲安眼中閃過堅定,"清瑤,你能打聽到鄭家下次宴請阿史那燕的時間嗎?"
崔清瑤點頭:"包在我身上。"
賀明朝還想反對,暮歲安已經(jīng)握住他的手:"相信我,我不會冒險。但父親危在旦夕,我不能坐以待斃。"
賀明朝望進(jìn)她的眼睛,終于妥協(xié):"好吧。但你必須答應(yīng)我,有任何行動前先通知我。"
暮歲安鄭重點頭。分別時,賀明朝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卷詩稿:"這個...給你解悶。"
暮歲安接過一看,是賀明朝自己作的詩,字跡工整中透著鋒芒。她珍而重之地收好:"我會仔細(xì)品讀。"
回崔府的馬車上,崔清瑤突然問:"歲安,你和賀小將軍...是不是..."
暮歲安沒有回答,只是輕輕撫摸著袖中的詩稿,唇角不自覺地?fù)P起一抹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