蒼梧山青嵐宗藏經(jīng)閣。楚云川踮腳夠最頂層的檀木匣，發(fā)梢掃過積灰的書脊。窗外蟬鳴裹著茉莉香鉆進(jìn)來，他聽見自己心跳撞在木架上，"咚咚"響得像敲梆子。

"夠了。"林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，帶著點無奈的笑意。他抱著一摞古籍，廣袖掃過楚云川手背，"那匣里是你師祖的《劍冢志》，不是你要找的糖霜果子。"

楚云川手忙腳亂跳下來，懷里的檀木匣"當(dāng)啷"落地。匣蓋摔開條縫，露出半卷泛黃的絹帛——上面畫著座懸空山，山巔有株并蒂蓮，和廟祝兒子繡的一模一樣。

"這是..."他指尖剛觸到絹帛，林寒已先一步扣住他手腕。

"別碰。"林寒的掌心燙得驚人，"這是我?guī)煾傅慕^筆。"

楚云川抬頭，見林寒眼底浮著層霧，像極了昨夜在溪澗邊見過的晨霧。他想起藏玄長老說的話——"鏡淵照的不是影子，是人心"，忽然伸手拽了拽林寒的衣袖："師尊，你師父...是不是也去過天元秘境？"

林寒的手指在絹帛上頓住。他松開楚云川，轉(zhuǎn)身翻開案頭的《青嵐宗志》，書頁間夾著片干枯的楓葉，邊緣焦黑，像是被雷劈過。

"三十年前，青嵐宗有批弟子進(jìn)了天元秘境。"他聲音輕得像落在紙頁上的灰，"回來的人說，秘境里有面青銅鏡，照見的是各人心里最怕的東西。"

楚云川湊過去，見絹帛角落題著"昭寧"二字——是他師祖的名諱。他摸著那兩個字，忽然想起廟祝說的"鏡淵照的是心魔"，喉嚨發(fā)緊："師尊，你怕什么？"

林寒的手按在絹帛上，指節(jié)發(fā)白："我最怕...看不見你。"

楚云川愣住。他望著林寒微顫的睫毛，想起昨夜替師尊揉肩時，摸到的舊傷——那是雷劫留下的，當(dāng)時林寒說"不過是道印子"，可楚云川知道，那道疤在陰雨天會疼。

"師尊。"他伸手覆上林寒的手背，"你已經(jīng)看見我了。"

林寒的身體僵了一瞬。他從袖中摸出塊舊懷表，表殼內(nèi)側(cè)刻著"慎行"二字，"這是我?guī)煾府?dāng)年給我的。"他把懷表放在案上，"里面裝著他最后說的話。"

楚云川打開懷表，里面躺著張泛黃的信紙，是女人的字跡："阿寒，若你見著鏡淵里的我，就說...家里的桂樹又開花了。"

"這是我?guī)熌铩?林寒的聲音啞了，"三十年前，她跟著隊伍進(jìn)了秘境，再沒回來。"

楚云川想起廟祝兒子繡的并蒂蓮，想起溪邊綠毛龜背上的朱果，忽然懂了——原來那些看似無關(guān)的線索，都是串起來的珍珠。

"師尊，"他輕聲說，"你師娘的遺愿，我們幫你實現(xiàn)好不好？"

林寒抬頭看他，眼里有星光："怎么實現(xiàn)？"

"去天元秘境，找到那面鏡子。"楚云川握住他的手，"然后...告訴她，桂樹開花了。"

窗外傳來松鼠的叫聲。楚云川轉(zhuǎn)頭，見那只灰毛松鼠正趴在窗臺上，爪子里攥著半塊紅繩——和林寒腕上的是同一根。

"又來討糖？"楚云川笑著摸出塊桂花糖，"給你。"

松鼠"吱"地叫了一聲，叼住糖就跑。楚云川追了半步，卻被林寒拉?。?由它去吧。"

"可那是..."

"靈松鼠認(rèn)得出善意。"林寒望著松鼠鉆進(jìn)樹叢，"就像你認(rèn)得出我藏在劍穗里的銅錢。"

楚云川的臉騰地紅了。他低頭整理案頭的古籍，瞥見《劍冢志》里夾著張拓片——是塊半枚銅錢，和他腰間劍穗上的那枚一模一樣。

"師尊，"他舉起拓片，"這銅錢..."

"是我?guī)熌锏摹?林寒接過拓片，指腹蹭過邊緣的缺口，"當(dāng)年她塞給我的，說'要是走散了，拿這個找我'。"

楚云川想起昨夜在客棧，藏玄長老咳得撕心裂肺時，帕子上洇開的淡紅——原來不是咳血，是朱果的汁？他摸著懷里的拓片，忽然覺得，有些東西，不是要握在手里的，是要放在心里的。

"師尊，"他輕聲說，"我們明天就去天元秘境吧。"

林寒低頭看他，眼里有暖意："好。"

山風(fēng)裹著桂香吹來，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。遠(yuǎn)處傳來廟祝敲鐘的聲音，"咚——"的一聲，驚飛了幾只夜鳥。楚云川望著林寒微駝的背影，忽然覺得，所謂天元秘境，或許從來都不是終點。

終點，是他們并肩走的每一步里，藏在經(jīng)卷里的舊信，系在腕上的繩，和刻在銅錢上的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