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小我就知道，我的家和別人的不一樣，家里沒有爸爸。

我的爸爸是個讀書人，村里第一個考上大學的，那時候意氣風發(fā)，可后來，他去了大城市，就再也沒回來過。媽媽在他走后沒多久就生下了我，她沒說過一句關于爸爸的壞話，只是沉默地撫養(yǎng)我長大。

我對他的了解，僅限于一張發(fā)黃的黑白照片，照片上他戴著一副眼鏡，斯文瘦弱。媽媽說，他叫陳文遠。

村里人都說，陳文遠在大城市里肯定娶了有錢人家的姑娘，早把她們母女忘了。媽媽只是笑笑，從不爭辯。

直到爺爺突然中風，倒在了田埂上。村里的衛(wèi)生所條件有限，建議轉(zhuǎn)到市里的醫(yī)院?？墒欣锏尼t(yī)院費用高昂，我們家根本負擔不起。

媽媽坐在爺爺床邊偷偷抹淚，村長看不過去，提了一嘴：“文遠那孩子在大城市里混得不錯，要不聯(lián)系他試試？”

媽媽猶豫了，她這輩子最不愿做的就是去求人，尤其還是那個拋棄了她的人?？煽粗〈采弦庾R模糊的爺爺，她還是咬了咬牙。

村長費了不少力氣，才打聽到陳文遠的消息。原來他現(xiàn)在是大學的教授，在學術界小有名氣。村長拿來了陳文遠的聯(lián)系方式，一個城市的電話號碼。

媽媽把紙條遞給我，手有些顫抖：“漁兒，你打吧?！?/p>

我拿著紙條，手心全是汗。這個電話，隔著二十多年的光陰，連接著我和那個陌生的男人。

電話撥通了，響了好幾聲才有人接起。

“喂，你好，哪位？”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，帶著書卷氣。

“我是周漁，”我深吸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，“陳文遠，我是你女兒?！?/p>

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，我?guī)缀跄苈牭阶约旱男奶暋＞驮谖乙詾樗麜鞌嗟臅r候，他終于開口了。

“周漁？”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難以置信，“你……你是小芳的女兒？”

“我媽叫李芳?！蔽壹m正他。

“哦，對，李芳?！彼坪踉诨貞洠澳阏椅矣惺裁词?？”

我把爺爺?shù)那闆r簡單說了一遍，提出想請他幫忙聯(lián)系市里最好的醫(yī)院。

他又沉默了，這次更久。我聽著電話里的忙音，心里一點點沉了下去。

“這個……”他終于開口了，帶著一絲為難，“我現(xiàn)在不太方便，你知道的，我現(xiàn)在有自己的家庭，有我的事業(yè)……”

“我爺爺病得很重，需要立刻手術?！蔽掖驍嗨曇粲行┘鼻?。
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”他敷衍著，“可我真的愛莫能助，我的妻子，她的身體不太好，我最近也忙著項目，走不開。”

他一直在強調(diào)他的“不方便”，他的“妻子”，他的“項目”，唯獨沒有提到我的爺爺，沒有提到我。

“那能不能……”我壓下心中的酸澀，“借我們點錢？手術費……”

“錢？”他似乎松了一口氣，“錢沒問題，你需要多少？我可以給你打過去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