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夏經(jīng)年

你見過彩虹嗎?

　　不是那種朦朦朧朧看不真切的，是橫跨整個天空，七種顏色。

　　我高考完那天就是這樣，一整道彩虹橫跨過學校。

　　我哥說，“這是給我們年年祈福呢?！?/p>

　　我出生那天，1月1號，元旦第一天。

　　我喜歡這個日子的唯一理由是永遠會放假，我哥就能陪我過生日。

　　但他應該不喜歡這天才對。

　　因為這天他多了一個拖油瓶弟弟，代價是失去了母親，產(chǎn)后大出血引起休克，沒來得及看我一眼就永遠離開。

　　我哥說我們沒爹，但我知道那個素未謀面的媽媽是個好人，因為我哥會在晚上看著她的照片掉眼淚。

　　我的降生讓我哥沒了媽，如果可以我希望用我換她。

　　這話我哥聽了會打我，但我真是這么想的。

　　最后我被外婆抱走。

　　她恨我，但我身上流著她女兒的血，所以她又要愛我。

　　我哥說看到我第一眼就想好我名字了，叫夏年。

　　但最后我戶口本上寫的是夏無憐。外婆取的，無人憐愛。

　　我哥當時九歲，和外婆大吵一架。

　　他說，“我是他親哥,你不能給他取名?！?/p>

　　外婆說，“我是他親媽的媽?！?/p>

　　提到媽媽，我哥不作聲了。

　　其實我覺得這名字還行，至少沒叫個夏罪、夏悲、夏恨的。

　　無人憐愛就無人憐愛吧，我哥疼我。

　　從小他就說，“無憐的意思是沒有什么讓人憐憫的地方，是要我們年年永遠幸福?！?/p>

　　其實我什么都知道，但我瞞著他，因為我也知道他不單單是在安慰我，更是安慰他自己。

　　別人問我小名的時候，我哥就笑著說：“年年?！?/p>

　　“憐憐呀。”

　　“是過年的年?！?/p>

　　別人以為是諧音，但我明白，這是我哥所有的期望——

　　年年有今日，歲歲有今朝。

　　我哥全世界最愛我。

　　如果誰把刀抵他脖子上讓我拿命換，我會毫不猶豫換的。

　　可我就一條命，又想換媽媽，又要以防萬一換我哥。所以還是好好活著，我哥養(yǎng)大我，我至少得陪他一輩子。

　　我九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，我燒昏了記不清，但我哥說他這輩子都記得。

　　全身都燙，手指尖和腳卻凍的嚇人。

　　我哥十六歲就能賺錢了，帶著我在學校旁邊租房住。

　　那天他打120的時候手都抖了，嘴上還說，"年年不怕，哥在，不怕。"

　　所以我不怕，全身痛得快散掉了我也沒出聲。我哥什么都不怕，他怕我痛，我不能讓他擔心。

　　后來我身躺醫(yī)院里掛水，開始咳血，鼻血也止不住。

　　醫(yī)生說，“不行，血流太多了?！?/p>

　　命運就是很奇怪的東西，我生來就是帶著罪惡的，偏偏血型嬌貴。

　　我哥急瘋了，直系親屬不能輸血。

　　他只能給外婆打電話，我當時快疼昏過去了，只聽到他極力控制著顫抖的聲線，然后外婆不知道說了什么，我莫名感覺我哥整個人突然僵住了。

　　但我已經(jīng)沒力氣想別的了，滿腦子都是我是不是不能陪我哥一輩子了，那以后有人把刀架他脖子上怎么辦，除了我誰敢為我哥死。

　　我還想，是不是上天真的聽到了我的愿望，給了我一個機會換媽媽回來。

　　想到這里，我突然就不痛了，讓我在夢里見一回媽媽吧，讓她給我說說我哥小時候的事兒。

　　后來不知道怎么，我還真被從閻王手里搶回來了。我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當然是我哥，很奇怪，明明病的是我，他卻好像也鬼門關里走一遭似的，整個人看著蒼白又虛弱。

　　他眼底通紅，卻笑得那么開心，他輕輕抱我說：“以后別嚇哥了?！?/p>
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我總覺得他說這話的時候快要碎掉了。

　　但我疼得不能出聲，只能睜著眼睛看他，我知道他能聽懂。

　　從小就是這樣，我的所有情緒就算不告訴我哥，他也會知道。

　　我的怯懦和委屈、我的愛恨與希冀，全部寫在眼睛里。

　　我一句話都不用說，只要看我哥一眼，他就全部能聽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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