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2005.11.3晴
今天去唱歌了,感覺我已經(jīng)不害怕在別人面前唱了。
聊天的時候,黎韞歌告訴了我一個秘密。
作為交換,我說,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。
她很驚訝,說,你還有秘密呢。
我說,嗯......就這一個。
她壓低聲音問,你哥也不知道?
我湊到她耳邊說,絕對不能告訴他。
她突然站起來捂我的嘴,說,你不會......你別告訴我,你別說了!
我說不出話。
她到底怎么回事?
如果我哥在就好了,他肯定能猜到?!?/p>
我確實有一個秘密,誰也沒告訴。
我也沒什么能告訴的人,除了我哥以外,寧喻箏、唐霖、還有我哥那些一起打拼過來的伙伴,都當我是親弟弟,我不想讓他們擔心。
我在學(xué)校不怎么交朋友,思來想去也只有告訴黎韞歌,但她沒讓我說,所以這件事就被我永遠爛在肚子里。
我九歲那年發(fā)生了很多事,生病、搬家、外婆去世,我哥當時也不過剛成人,一個人生生抗下這么多事。
去香港兩個月左右的那天,我算著我哥下班時間去樓下迎他,聽到快餐店里有人聊天,那人說,好像南昌街那邊有個蒲場要出事。
就這么一句話,我全身血液都凝固了。
南昌街只有一家酒吧。
我哥在那里兼職。那里和仲夏不一樣,所以我哥從來不讓我單獨去找他。
我沖到小賣部,翻遍全身找出一枚硬幣,撥號的時候手都在抖,像我發(fā)燒那天我哥叫救護車一樣。
我哥那臺3120是走之前寧喻箏送的,我撥了三次沒人接聽。
我心跳都要停止了。
我拼了命往地鐵站跑,東京街到南昌街,兩公里的路,我就死了半個小時。
哥,我特別怕。
哥,你來抱抱我吧。
我懂事得很早,至少在不到十歲這年,就能在地鐵上一滴眼淚沒有流就下定決心。
我哥如果出事,我就跟他走的決心。
我知道酒吧的后門,繞小路悄悄進去,躲在后廚聽著外面的動靜。
我來只是找我哥。
人群里突然爆發(fā)一陣喧囂,我趁亂躲在吧臺背后,看清了最中心的四五個人,全部雙眼通紅,瞳孔似乎沒有焦點,神態(tài)近乎癲狂。
一聲槍響,我緊緊摳住自己的手,猜測這是一種信號。下一秒刀槍交鋒。
那是我第一次在電影以外見到這個場面,我的心跳卻突然重新穩(wěn)定下來,因為我的尋呼機響了,除了我哥沒人會呼這個號碼。
哥,我復(fù)活了。
我剛想故技重施從后門出去,一雙手臂卻從我身后禁錮住我。
我還沒來得及反抗,那人捂住我眼睛。
“別看。”他說,聲音有點像學(xué)校里清冽的泉水。
他讓我轉(zhuǎn)了個身,我就看到一雙冷寂的眼。
“你為什么在這里?”他問。
我說,“來找我哥哥。他在這里上班。”
他告訴我這里的人全部提前一天清了場,所有工作人員都不會來。
我瞬間就明白了,我哥今天根本不上班,但是他不能讓我擔心,所以假裝什么都不會發(fā)生。但他沒想到我們附近還有其他人在這里工作,而我剛好聽到他們的聊天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了我不在家,但不會覺得我來找他,所以打?qū)ず魴C。
我們從后門出來以后,我對著那個人說謝謝。
他表情冷淡而不動聲色,眼睛卻像在笑,他蹲下來與我齊平,問,“幾歲了?”
“九歲?!?/p>
面前的人似乎有一瞬間怔愣,然后他毫無預(yù)兆地輕輕抱住我。
“快回家吧?!彼f。
我心里一驚。很不可思議地,我在一個男性面前,第一次體會到一種近似于母親的感覺。
但我畢竟沒有擁有過,所以也無法感知到那到底是什么。
從那以后很久,每次我想到給予我生命的那個偉大的人,總是會想到那個人有些憂傷的眼神。我的母親當年是不是也這樣溫柔而強大。
他身上很涼,和我哥不一樣,但我很安心。
第一次在我的安全區(qū)以外,我能放下所有戒備,回抱住他。
我總覺得當時,他帶著涼意的手,在試圖拼湊起一個破碎的靈魂。
就在我想跑出去找個電話亭給我哥回電話的時候,那個人叫住我,變魔術(shù)似的掏出一個很小的密封袋,里面裝的像是面粉和藥片。
他打開,放在我眼前,說,“聞。”
我聞了一下,說不清是什么味道,有點像外婆家的門鎖。
他眼神很認真,“聞,記著這個味道??吹嚼锩婺切┋傋恿??”
我點頭。
“他們?nèi)慷际潜贿@個逼瘋的?!?/p>
“殺人越貨的事不可以做,但總有不得已的時候?!?/p>
“唯獨這個,”他看著我,“一輩子都不可以碰。”
我因為他狠厲的語氣,真的把這個味道記得很清楚,事后我無數(shù)次懷疑這一切都是夢而已,但那種黏膩的嗅覺那么真實。
他可能只是順手叫住我告訴我這些。
但這一切在經(jīng)年以后,拯救了一條年輕的生命。
黎韞歌沒有讓我說這件事,或許就是一次殘忍的預(yù)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