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層深處的晚安站臺

一

倫敦的冬天來的特別早，剛剛十一月，泰晤士河上就已經(jīng)飄起了片片的細(xì)雪，柔和地飄落于地面上，林小雨抱著一摞藝術(shù)史的書籍，匆匆穿過特拉法加廣場，奔向?qū)W校之中，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個正在大本鐘下拍照的男孩。

不經(jīng)意間，一陣驟然掛起的風(fēng)猛然襲來，將林小雨掛于脖間那輕便的圍巾吹向遠(yuǎn)方，林小雨霎時感到脖間一陣發(fā)涼，慌張地向自己那隨風(fēng)飄蕩的圍巾追去

命運的安排總是巧妙的令人措不及防，林小雨的圍巾在經(jīng)歷了一段時間盲目的飄蕩后，竟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男孩的相機之上，男孩疑惑地抓起那條印著梵高向日葵的羊毛圍巾，抬起頭卻看見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東方女孩慌張地向自己跑來

“Excuse me,this,scarf is mine,can you give it back to me（不好意思，那個圍巾是我的，可以還給我嗎）”林小雨跑到男孩面前，小聲地詢問道

望著這個低著頭喘著粗氣的女孩，男孩覺得十分可愛，竟輕笑出了聲，女孩的臉也隨之害羞地紅了起來，就在這時，大本鐘的鐘聲也隨之響起

“你喜歡梵高”男孩將圍巾遞向女孩，輕聲詢問道

“他是我最喜歡的畫家”女孩接過圍巾，抬起了頭，愣住了，面前的男孩竟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亞洲面孔

“我叫周明，你呢?”男孩向女孩遞出右手，做了自我介紹

“林小雨”一想到自己剛才居然還在用英語向面前的男孩說話，女孩的臉更加的紅了，說完自己的名字后，就急匆匆地向遠(yuǎn)方跑去了

看著遠(yuǎn)去的背影，周明喃喃自語，林小雨，很好聽的名字呀

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二

從那天起，周明每天的這一時刻都會來到大本鐘下，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，尋找著熟悉的身影，而林小雨也每天都會出現(xiàn)在這一時刻，出現(xiàn)在上學(xué)的路上，兩人也隨之漸漸熟絡(luò)，畢竟，在這異國他鄉(xiāng)，能有一個同一國家的老鄉(xiāng)互相照應(yīng)，也是一個極好的事情了

“你在哪上學(xué)呀”

“倫敦藝術(shù)學(xué)院，我在這里功讀繪畫專業(yè)，你哪，你在哪上學(xué)呀”

“北京建筑大學(xué)，建筑專業(yè)”

“那你為什么來這里呀”

“我很喜歡大本鐘的設(shè)計，他是英國文化中“時間永恒”和“情感恒久”的雙重象征，趁著這次來英國的研學(xué)，我就想來親自看看這個建筑奇觀”

“我也覺得大本鐘十分的浪漫，畢竟《名偵探柯南》里新一就是在大本鐘下和小蘭隔空告白的”

此后的每個黃昏，大本鐘的陰影總會拉長兩個并肩的身影。周明帶著測距儀和圖紙，林小雨揣著炭筆和速寫本。他講解鐘樓哥特式拱券的承重奧秘時，她便畫他專注的側(cè)臉；她臨摹廣場上賣藝人的肖像時，他悄悄在畫紙角落添幾筆齒輪花紋。??

“你知道大本鐘每個齒輪誤差不超過0.4秒嗎？”某日周明突然開口，指尖摩挲著速寫本上他剛畫的嚙合齒輪。??

林小雨叼著鉛筆搖頭，發(fā)絲被晚風(fēng)吹得凌亂。??

“就像我們的相遇?！彼卵坨R擦拭，“風(fēng)早一秒刮起，圍巾晚一秒飛走，我們就會錯過了。”??

她的畫筆頓了頓，在鐘樓輪廓外暈開一小片陰影。??

不知這樣的日子持續(xù)了多久，周明的簽證也即將到期，也許是這一段日子的交流讓周明產(chǎn)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愫，他對林小雨的好感也漸漸加重，在簽證到期的前兩天，周明將林小雨的速寫本翻到某頁，那一頁，大本鐘的指針被畫成兩顆交疊的心，底下壓著一行小字：“明天下午三點，鐘聲會替我說話?！?

?第二天，他握住了她冰涼的手，深情地說：“要不要和我一起研究永恒的課題？比如……怎么讓時差歸零。”林小雨點頭，兩人也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

第三天，周明順著計劃回到了北京，但即使兩人已經(jīng)相隔千里，但還是沒有斷了聯(lián)系，可，有些相遇就像鐘表的齒輪，早一秒或晚一秒都不會咬和，即使關(guān)系再好的兩人，在長時間不能見面的異地相處久了，也會漸漸感到疲憊和厭倦，周明和林小雨也不可避免地來到了這一刻

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三

周明在北京建筑大學(xué)攻讀建筑學(xué)博士，而小雨在倫敦藝術(shù)大學(xué)進(jìn)修繪畫。兩個藝術(shù)靈魂的碰撞本該是完美的，但八小時的時差卻成了他們之間看不見的那堵墻，將兩人隔開很遠(yuǎn)

周明習(xí)慣熬夜畫設(shè)計圖，而小雨堅持早睡早起，他深夜靈感迸發(fā)時發(fā)的長消息，往往要等到下午才能收到回復(fù)，而周明睡醒后給林小雨發(fā)的消息，在林小雨眼中卻像是在短短一個晚上收到頻繁的多條消息

周明 04:47

今天在工地看到個迷宮設(shè)計，突然想起你上次說的心形鐘面。如果迷宮里藏滿向日葵，你會不會迷路？

林小雨08:47

林小雨08:30

也許吧

周明:16:30

周明 11:12?

還在睡？算了，記得吃早餐。

林小雨03:12?

她揉著酸澀的眼睛打字：以后別半夜發(fā)消息了，我最近要準(zhǔn)備期末展。

對話框沉寂許久，跳出一句：你以前說我沒的消息是彼此的安眠曲。

漸漸地，周明開始懷疑小雨的冷淡，而小雨則覺得周明太過黏人，當(dāng)兩人的關(guān)系即將破裂之時，周明終于又獲得一次去往倫敦的機會，為了創(chuàng)造驚喜，周明沒有告訴林小雨，林小雨也沒有想到周明還會再來

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四

當(dāng)周明滿懷期待地來到了林小雨的學(xué)校門口，天空卻下起了傾盆大雨，這里的雨來得又急又密，周明站在藝術(shù)大學(xué)對面咖啡館的屋檐下，袖口被斜飛的雨絲洇出一片深色。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——下午四點二十七分，距離小雨平常下課的時間還有三分鐘。??

“這次一定要好好說清楚……”他喃喃自語，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背包帶，那里藏著一只天鵝絨盒子，是半年前就準(zhǔn)備好的禮物。??

校門口陸續(xù)有學(xué)生撐傘走出，周明的視線在人群中來回穿梭。忽然，一抹熟悉的藍(lán)色身影闖入眼簾——林小雨穿著初見時那件舊牛仔外套，馬尾辮在雨中微微晃動。他心跳猛地加快，正要沖進(jìn)雨幕，卻看見她身后快步追上一個金發(fā)高挑的男生，笑著將傘傾向她頭頂。??

“Alice說今晚的展覽你一定會喜歡！”男生的英文帶著濃重的倫敦腔“要不要順路去我家拿畫冊？就上次你夸過的那本莫奈特輯。”??

小雨側(cè)過頭，發(fā)絲掃過男生手背：“謝謝你啊，不過我今天得趕完那幅作業(yè)……”她的聲音輕快，指尖無意識地卷著脖子上的圍巾——那條梵高向日葵圍巾。??

周明的腳步驟然釘在原地。雨水順著發(fā)梢流進(jìn)領(lǐng)口，他卻感覺不到冷，耳邊嗡嗡作響，只有記憶碎片尖銳地劃過：??

“你們那里的學(xué)生都這么開放嗎，大半夜還和男生去酒吧”?

“周明你胡說什么！Tom只是幫我改論文的同學(xué)！”

“改論文需要半夜發(fā)消息？需要一起去看畫展？”??

“我說了多少遍了，我們有時差，時差，你的半夜是我的白天”

爭吵的畫面與眼前重疊，他忽然想起一周前的深夜，小雨在視頻里疲憊地揉著眉心：“最近真的壓力好大……算了，說了你也不懂?！??

“Hey，你臉色很差，需要幫忙嗎？”咖啡館的服務(wù)生探出頭，遞來一張紙巾。??

周明搖搖頭，后退兩步撞上濕漉漉的磚墻。遠(yuǎn)處的小雨正踮腳替Tom扶正傘柄，兩人笑作一團。周明死死攥住背包帶，盒子棱角硌得掌心發(fā)疼，卻抵不過胸腔里翻涌的鈍痛。??

“周明？”一聲遲疑的呼喚突然穿透雨幕。??

他渾身一顫，抬頭正對上小雨驚愕的目光——她不知何時發(fā)現(xiàn)了這邊，此刻正攥著Tom的袖口僵在原地。三米外的距離，隔著滂沱的雨簾，她的嘴唇微微翕動，卻終究什么也沒說。??

“要過去嗎？”Tom疑惑地打量周明，傘又往小雨那邊偏了偏。??

“不用了?！敝苊髀犚娮约荷硢〉穆曇簟ＫD(zhuǎn)身沖進(jìn)雨里，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Tom的喊聲：“Wait! Please wait（等等！請等一下?。??

可他跑得更快了。雨水模糊了視線，街角面包店的櫥窗亮著暖黃的光，映出《星空》的臨摹畫——那是他和小雨曾并肩看過的展覽。??

背包里的音樂盒隨著奔跑發(fā)出細(xì)碎的叮咚聲，奏著《大笨鐘》的旋律。??

等有機會，我們再一起去聽一下大本鐘修好后的第一聲鐘響吧？”

好呀，到時候你可別又睡過頭！”

承諾在雨中碎成泡沫。周明抹了把臉，分不清是雨還是淚。??

原來最疼痛的表情，竟是沒有情緒

原來最慘忍的畫面，可以甜言蜜語

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五

從那之后，周明也不再給林小雨發(fā)送任何消息，林小雨也沒有再給周宇任何回復(fù)，兩人的感情似乎也在次徹底結(jié)束了，直到畢業(yè)前的那一個月

那一天，離畢業(yè)僅有不到一個月時間了，林小雨獨自呆在畫室之中，收拾著自己的畫具

畫室的日光燈管發(fā)出輕微的嗡鳴，林小雨蹲在儲物柜前，指尖撫過素描本泛黃的邊角。窗外的雨淅淅瀝瀝，像極了周明離開那天的天氣。她翻開本子，一頁頁斑駁的速寫躍入眼簾——特拉法加廣場的鴿子、泰晤士河畔的黃昏，還有無數(shù)張未完成的側(cè)臉：低垂的睫毛，微抿的唇角，每一筆都是記憶里周明的輪廓。??

“嘩啦——”??

一張折成方塊的素描紙突然從夾頁中滑落。林小雨怔了怔，拾起時發(fā)現(xiàn)紙角印著半枚指紋，是周明慣用的繪圖鉛筆留下的石墨痕跡。??

而后，她將這張紙緩緩地打開，當(dāng)林小雨將這張紙完全展開，簡單地掃過一眼后，她愣住了，圖紙展開，那是一座微縮版的鐘樓設(shè)計圖，鐘面被改造成了一個心形迷宮，迷宮的終點站著一個火柴人，手里舉著一條向日葵圍巾，畫紙底下寫著三個字——大笨鐘，向后翻去，圖紙背面赫然出現(xiàn)一句話："即使大本鐘停止走動，我的心跳依然為你計時。"

望著這張紙，林小雨哭了，過去和周明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突然瘋狂地入她的腦海，大本鐘前的相遇，鐘聲下的告白，微信里的交流，深深地扎根于她的腦海，久久不散，直到一個聲音將她的思緒打斷

“怎么了，林小雨，你哭什么”

“沒事，只是迷眼睛了”

“真沒事嗎”

點頭

“行吧，哦，對了，你畢業(yè)后有什么安排”

“還沒想好，但我可能會去趟北京，你呢”

“我可能就和Alice住在倫敦了，畢竟，這里是她的家鄉(xiāng)，也是我大學(xué)四年時光的記憶”

“很好呀，祝你幸福”

“謝謝，偶，對了，這把傘是我上次送你回家的那把，你留作紀(jì)念吧，不要忘了我們喲，我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”

“哦，好的，謝謝”

望著面前這對幸福的情侶，林小雨終于明白了，Tom只是她最好的朋友，而周明才是真心深愛她的人，那些深夜的消息里承載著多少無法當(dāng)面說出口的情話，自己卻沒有將她牢牢把握住，經(jīng)過一番心里掙扎，林小雨終于決定了，她將微信聊天列表拉到最后，看到了那個很久沒有聯(lián)系卻仍然十分熟悉微信昵稱，林小雨的指尖懸在周明的聊天窗口上，三年未變的星空頭像下，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：小雨，倫敦今天有雨，記得帶傘。

發(fā)送時間是北京下午兩點。??

她狠下心，撥通了微信電話

耍什么嘴硬 耍 耍什么嘴硬

有什么毛病 有 有什么毛病

?????????????????????????六

時光飛逝，一個月時間轉(zhuǎn)瞬即逝，畢業(yè)典禮如期進(jìn)行，那一天，大本鐘正在進(jìn)行為期四年的維修，被腳手架包圍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，周明牽著小雨的手站在威斯敏斯特橋上，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巧的音樂盒

周明:“我還沒跟你說過吧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，大本鐘正好敲響整點報時，它的鐘聲回蕩在威斯敏斯特的天空，而我的心跳聲卻比鐘聲還要響亮?！?/p>

林小雨:“我知道，因為那天，我也一樣”

周明望著面前這個經(jīng)歷了失去又重新得到的自己最愛的女孩，他緩緩打開了盒子，熟悉的旋律響起——周杰倫的《大笨鐘》，音樂盒里的小鐘樓隨著旋律緩緩旋轉(zhuǎn)，鐘面下方刻著兩人的名字和相遇日期，2015年5月20日，小雨，周明

我從未愛過你

怎么會想念你

發(fā)什么神經(jīng)

有理說不清

兩年后大本鐘重新開放時，周明把一枚戒指套在小雨的無名指上，那枚戒指在霧氣中閃爍著微光——和幾年前他答應(yīng)她的一模一樣

"我們再一次一起來聽它的鐘聲好嗎？"

小雨點點頭，淚水模糊了視線，但她清楚地看見周明眼中閃爍的，是比倫敦夜景更璀璨的光芒

???????????????七（番外，告白日）

2015年2月14日12點

午夜的倫敦霧氣彌漫，大本鐘的指針即將在十二點重合。男孩站在鐘樓下的石階上，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口袋里那個天鵝絨小盒子。幾周前的約定，今天終于要實現(xiàn)了。

遠(yuǎn)處傳來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鐘聲前奏，男孩深吸一口氣，泰晤士河上的霧氣像紗幔般飄動，路燈在霧中暈開成金色的光暈。這個場景他在腦海中排練過無數(shù)次，但此刻心跳仍然快得不像話。

女孩穿著那件熟悉的藍(lán)色外套出現(xiàn)在廣場另一端，發(fā)梢沾著倫敦特有的細(xì)雨。就像三個月前在大本鐘下那樣，她總是不知什么時候才會來，卻永遠(yuǎn)能讓他覺得等待都是值得的。

"抱歉，地鐵延誤了..."女孩的聲音在寒夜中呵出白氣。男孩搖搖頭，伸手拂去她肩上的水珠。

"當(dāng)幾周后的大本鐘的鐘聲響起時，我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" —— 這是男孩給女孩的第一個承諾。

第一聲鐘鳴劃破夜空，低沉渾厚的音波震動著潮濕的空氣。男孩握住女孩冰涼的手，感覺到她食指因常年繪畫而略顯粗糙，這個細(xì)節(jié)讓他突然眼眶發(fā)熱。

第二聲鐘響時，男孩開始說話。不是精心準(zhǔn)備的告白詞，而是這三個月來所有沒能說出口的思念。第三聲鐘響，女孩睜大的眼睛里映著街燈的光芒，像盛滿了星星。

第十一聲鐘聲響起，男孩單膝跪在了潮濕的石板上，舉起了背后那一束玫瑰，“你的鉆戒，我以后一定會補給你的”

女孩點頭“我相信”

當(dāng)大本鐘的鐘聲終于敲響午夜十二下，男孩站在這個見證過無數(shù)歷史的鐘樓下大聲地說:“我現(xiàn)在終于明白了，有些感情就像這時鐘的指針，看似緩慢卻從未停止前進(jìn)。

從相遇的那一刻起，我的心跳就隨著你的笑容而加速，就像這鐘表的齒輪，精確而不可阻擋地走向你。

我想讓這永恒的建筑見證我的誓言：

無論時間如何流逝，我對你的愛將如這時鐘一樣堅定不移。

你愿意讓我們的故事，成為大本鐘下又一個美麗的傳說嗎？

女孩點頭:“我愿意”

我從未如此相信，如此確定，誰會是我的宿命，直到你的光暈，降落到我的黑夜之中

第十二聲鐘聲的余韻消散在泰晤士河上，大本鐘的燈光穿過雨霧，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，此刻的倫敦仿佛只剩下這一個角落，時間停滯在鐘聲最后的震顫里。她點頭時，第一滴淚正好落在他的袖扣上，那是她一個月前送他的生日禮物。

愛情就像巴黎的天氣，陰晴不定，卻永遠(yuǎn)迷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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