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天元年初。
青家府上今日上上下下都熱鬧得不可開交。今日是青府青路周二女兒出嫁。
全府上下忙得不能抽手,而二小姐的院里卻清冷無比。
紅燈籠掛滿樓廊,卻略顯陰森。一丫鬟盛著衣服來。木門“吱呀”響過
靈瓶輕聲道:“小姐,嫁衣已經(jīng)送來了。”
屏風后的女人沒應,銅鏡上映著她那張細微靈巧的臉。青瓷沒有任何表情。平淡如水般看著鏡中的自己,仿如今日不是她大婚。
靈瓶又道:“小姐?”
青瓷內心平靜,紅艷的妝容在臉上顯得悲哀,因為還在上個月本將沒有這樁婚事的。
——
四月初旬,青瓷收拾歸整。頭發(fā)梳得輕柔,衣衫也是墨青色的。天正下雨,煙雨蒙在高墻內,看著讓人凄涼。
她今天要去赴約。
和盛家盛公子的約。
靈瓶自是知道自家小姐身子骨弱,都是從小落下的病根了。又是雨天,她還非要出門,她只好給青瓷披上件絲綢披風,囑咐道:“小姐,記得天黑前回來,雨大了就在附近的酒樓先歇會,記著一定要天黑前回來,要是讓老爺見著你那么晚回來,又要被說了。”
青瓷眉眼帶笑,她生著雙惹人注目的眼睛,看著溫柔似水。
“知道了”她輕應。
靈瓶又送她上了馬車,又不住嘮叨。青瓷收了傘。
“阿瓶,我都記住了,不早了,你快回去吧,雨大了”
“唉!小姐你記得——”
還沒等她說完,馬車已經(jīng)去了 。
莫約半個時辰,馬車停在了一處酒樓旁,是個竹林環(huán)繞的亭廊。
林子深處的亭里已經(jīng)有人在等待了,青瓷打著傘走過去。
聽見聲響的男人轉過身,入目便是青瓷打著把墨色的傘,青衫已經(jīng)被雨水打濕了一半,她走得很慢。
很慢。
青瓷抬了些傘,抬頭看他:“盛公子,沒記錯的話,今日好像是盛公子出征的日子”
盛郁抖了抖衣袖:“青二小姐記得可真清楚,這不是還惦記著青二小姐,才不打算走了嘛?!?/p>
青瓷抬眼看著竹子,很平淡:“盛公子,我覺得我不該和來路不明的人有太多交道,會被阿父說的。
約我也赴了,既沒有事,我就回府了?!?/p>
“青二小姐可真會說,一邊借著我的名義欺騙我,一邊又說不和來路不明的人打交道。真是小瞧你了,青瓷。”
“你既已知是騙,不也心肝情愿上當”
盛郁輕笑:“是啊,我既然會心肝情愿上當...”
青瓷:“洍水南的天可不好,阿父不會許允的,你和我的婚事就此作罷”說完,她轉身就走。
“青瓷!你什么意思!你騙我又耍我!現(xiàn)在‘就此作罷’?!”
青瓷:“對我沒有利益的東西,我為何要留著?”
“沒有利益?你當誰都是你青二小姐的玩物??!”
青瓷沒有回頭:“不是玩物,盛公子,我真的要走了”
盛郁氣憤的將瓷杯狠狠摔在地上。
——這一切,都是他造的孽。
盛郁算得上半個盛公子,初見青瓷是在青老爺子大壽上,他陪同父親一起去的。那個時候的青瓷梳整著一頭柔婉的發(fā)鬢,身姿輕薄,眉骨清秀,她光是站在那都很亮眼,和身旁她姐姐青凌的明艷打扮有著鮮明的對比。
后來,他常和父親到府上坐,也開始和青瓷有交際。
卻不曾像她是替父親拉攏關系,她們青家根本看不起他盛郁,就因為他不是真正的盛公子。
——
回青府時雨已經(jīng)停了,天沒暗,她按著靈瓶說的很早就回來了。
但進了院子,她發(fā)現(xiàn)有些不對勁。平常最熱鬧的南院今日格外冷清。
就在這時,靈瓶急怱怱的從南院出來,看到自家小姐的那刻心總算是安了。
青瓷不解“怎么了,阿瓶”
靈瓶牽著她急忙往南院去“小姐,老爺提前回來了,今日看上去面色不好,說要立刻見你?!?/p>
青路周找她?她打死都不信,青路周有多疼他大女兒整個瓊京誰不知道。找她,準沒好事。
“小姐,待會別說是去見盛公子,就說你想去吃南街的冰晶糕了?!?/p>
說著,已經(jīng)到了。
屋里的主座坐著一男一女,那是她的阿父和二媽。旁邊坐著的是青路周的大女兒青凌和他的母親淳夫人。
主座上的人先開口:“阿瓷,今日出府是去哪了?”
沒等她開口,側旁坐著的人先道:
“去哪?怕不是又去會盛家那位來路不清的公子了。”她說的是個肯定句。
青瓷:“姐姐,他也算盛家的公子——”話還沒說完,青凌又打斷。
青凌翻白眼:“我說的不對嗎,平白無故的來了個兒子,又帶著盛家的傳家寶,誰知道他是真是假。也就只有你,對人家一廂情愿,窮追不舍的?!?/p>
“阿凌,住嘴。”主座的女人道
明伶瞥了眼青瓷,說話語氣也不好“阿瓷呀,你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,我和你阿父商量——”
聽到“出嫁”兩字,青瓷就知道了。她及時打斷“阿父,您答應的,待周山的事解決了就放我出府的”
青路周解釋:“阿瓷,你先聽你二媽說完?!?/p>
明伶橫了她一眼,又接著說,語氣很直接,不再繞圈子“你阿父處理周山的事遇上了麻煩,得和南家聯(lián)合起來?!?/p>
言外之意就是,用她去當合作的工具人
青瓷:“阿父,按年齡,也應該是讓阿姐嫁過去”
明伶急了,猛拍桌子:“不行!”
南家是大戶人家,在瓊京是實力相當?shù)拈T戶。自從南老爺子去世后,南家便由他唯一的兒子掌控,他不僅沒將南家做垮,還讓南家在瓊京成了第一門戶的世家,手上的兵權也是相當讓人眼饞。青路周也不知哪弄到了這條關系,能嫁到南府,那是榮華富貴享不盡的后半生。但這位大少爺誰不知道是個出了名的冷血無情暴躁狂,發(fā)起瘋來誰知道會怎樣。
青凌那么驕貴,怎么可能嫁過去。
明伶意識到自己失態(tài)了,又說:“你姐姐生性較活潑,南家大少爺較冷淡,我想你也如此,定能和南家大少爺相處融洽的”
青瓷面色難看“可是阿父,你說過——”
“夠了阿瓷!”男人吼道
“阿瓷,你長大了,也該為家里做點什么了。”
青瓷眼眶泛紅,她流著淚,搖頭看向淳夫人。淳夫人朝她搖了搖頭。
往常淳夫人還能幫她說話,可家主令終究不在她手上,這事她沒有話語權。
一旁的青凌看不慣她那哭哭啼啼的樣子,朝她吼道:“哭什么!能嫁到南府是你的福氣!你還不快感謝父親!”
青瓷擦著淚,“嘩”的跪在青路周面前“阿父,不要...”
青路周怒了:“青瓷!真沒想到你這么不懂事!這月里罰你不準出府!”
說完,青路周起身徑直走了。
明伶也跟著出去了,青凌回頭望了她一眼:“活該!”
淳夫人上前去扶她,語氣無奈:“阿瓷...”
青瓷擦了臉上的淚水:“沒事的”
淳夫人幫不了她,她當然心知肚明。
出了南院,靈瓶見自家主子這樣子。急忙上前去扶她:“小姐,你是舊疾又犯了”
青瓷臉色蒼白,唇色全無,雙眼通紅,她兒時中過毒,拖了好久都沒得治,就落下了病根。
靈瓶心疼得不行“小姐,先回院里吧,我這就去吩咐廚房給你熬些藥?!?/p>
青瓷回到屋里,自己倒了杯茶。邊吹著邊坐在書案旁。
茶水的水氣往她眼前冒,青瓷沒有情緒,眼神里少了些方才的溫柔純粹。
青府二小姐。
不,青瓷可沒說她是青二小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