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夏搬進老城區(qū)的那天,梅雨季正下得纏綿??諝饫餄M是濕泥土和舊木頭的味道,她拖著行李箱,在迷宮似的巷弄里繞得暈頭轉(zhuǎn)向,最后停在一棟爬滿青苔的二層小樓前。
房東是個頭發(fā)花白的阿婆,遞鑰匙時,順手塞給她一顆用彩色糖紙包著的薄荷糖:“丫頭,住這兒別拘束,巷口第二家賣的豆腐腦,加勺紅糖,暖乎?!?/p>
林夏接過糖,指尖觸到阿婆掌心的溫度,忽然覺得這陰沉沉的天氣也沒那么糟了。她是為了逃離大城市的焦慮才躲到這里的,可推開出租屋的木門時,還是被墻角的霉斑和舊家具的吱呀聲勾出了一絲失落。
第二天清晨,雨停了。林夏被一陣叮叮當當?shù)穆曇舫承眩崎_窗,看見樓下庭院里,一個穿淺藍色襯衫的男生正蹲在墻根擺弄花草。他面前擺著幾個舊花盆,手里拿著小鏟子,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發(fā)梢,像鍍了層金邊。
“早??!”男生抬頭看見她,笑起來時眼睛彎成月牙,“我叫陳嶼,住你樓下??茨阕蛱彀醽淼模@院子里的薄荷快瘋長了,要不要挖點回去泡茶?”
林夏愣了愣,點點頭。陳嶼手腳麻利地挖了一小叢,用報紙包好遞給她,指尖沾著濕潤的泥土:“薄荷清熱,夏天喝正好?!?/p>
從那天起,林夏的生活里多了些細碎的暖意。
她會在傍晚聞到陳嶼炒菜的香味,有時是青椒炒肉,有時是番茄雞蛋,煙火氣順著樓梯往上飄,填滿空蕩的屋子;她去巷口買豆腐腦,阿婆總會多舀一勺糖水,笑著問她“工作還順心不”;路過陳嶼的小院,總能看見他新種的花,或是晾曬的、帶著陽光味道的被單。
有次林夏加班到深夜,撐著傘走在空無一人的巷子里,心里正發(fā)怵,卻看見自家樓道口亮著一盞暖黃色的小燈。陳嶼站在燈下,手里拿著一把傘:“看你屋里沒亮燈,估摸著該回來了。”
雨水打濕了他的肩膀,林夏接過傘的瞬間,忽然想起小時候放學(xué)晚了,媽媽總會在巷口等她的場景。鼻子一酸,她低聲說了句“謝謝”。
“謝什么呀,”陳嶼撓撓頭,“對了,我今天曬了薄荷干,明天給你送點?”
日子就像泡在溫水里的薄荷,慢慢舒展,散發(fā)出清清涼涼的甜。林夏開始在周末跟著陳嶼學(xué)種花,把出租屋的窗臺擺滿了小盆栽;她會把公司發(fā)的零食分給阿婆,聽她講老巷子里的故事;她甚至重新拾起了畫筆,畫下庭院里的陽光、阿婆的笑臉,還有陳嶼低頭種花時專注的側(cè)臉。
有天傍晚,林夏畫完畫,看見陳嶼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張小桌子,上面擺著兩杯泡好的薄荷茶,還有一碟用彩色糖紙包著的薄荷糖。
“嘗嘗看,”陳嶼遞過一顆糖,“我奶奶以前總給我包這個,說吃到甜的,壞心情就跑掉了?!?/p>
林夏剝開糖紙,把薄荷糖放進嘴里,清涼的甜意從舌尖蔓延開,一直暖到心里。她看著眼前的小院,看著夕陽給青石板路鍍上金邊,忽然明白,治愈從來不是某個驚天動地的瞬間,而是這些藏在日常里的、細微的善意和陪伴。
就像巷口的薄荷糖,就像樓下的燈光,就像身邊這個笑著的少年。原來她逃離的不是焦慮,而是忘了放慢腳步,去感受那些一直存在的溫暖。
風輕輕吹過,薄荷的香氣在空氣里打轉(zhuǎn),林夏忽然覺得,這個老城區(qū)的夏天,格外清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