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安回錄

長安城的風裹著青銅銹味掠過破碎的檐角，無心望著滿目瘡痍的街道，掌心的斷劍突然發(fā)出細微震顫。云露露倚著殘垣喘息，發(fā)間沾染的黑霧尚未消散，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光："那些...那些人面蟲的臉..."她的聲音戛然而止，顯然還沉浸在方才的恐懼中。

無心轉身扶住她顫抖的肩膀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她衣袖下滲出黑血——方才與黑袍人交手時，她為護他擋下的那道銅鏡咒印，此刻正沿著血管蔓延。"先找地方療傷。"無心扯下衣擺為她包扎，指腹擦過她冰涼的皮膚時，想起十二年前那個同樣腥風血雨的夜晚。那時他不過是天師府里偷學劍術的孩童，而云露露是總把糕點藏在袖中的小師妹。她總愛踮著腳把桂花糕塞進他手里，眼睛亮晶晶地說："師兄練劍辛苦了。"

兩人在廢棄的藥廬中尋到半罐止血膏。云露露褪下染血的外衫，露出肩頭猙獰的傷口，符咒紋路般的黑痕正順著鎖骨向下爬。無心的手頓在半空，突然想起心魔鏡陣中那最可怕的幻象——自己手持雙魚玉佩，劍尖抵住云露露咽喉。"疼嗎？"他聲音沙啞，指尖蘸著藥膏的動作卻輕柔得不像握劍的手。

云露露搖頭，目光落在他腰間的斷劍上："你說...初代天師的佩劍為何會在密室里？還有那青銅鐘上的紋路，分明與少女的血契..."她話未說完，藥廬外突然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。無心瞬間抽劍擋在她身前，卻見三條青銅蛇蜿蜒而入——不同于之前的兇煞，這幾條蛇瞳中的銅鏡竟映出平安喜樂的畫面：孩童在朱雀大街吃糖人，書生在曲江池畔吟詩，還有...天師府未曾被毀時，他與云露露在桃樹下練劍的場景。

"這是..."云露露輕聲開口，符咒在掌心若隱若現(xiàn)。無心卻放下劍，伸手觸碰其中一條蛇的鱗片。冰涼的青銅表面突然浮現(xiàn)細小文字："終南有霧，藏天隱地；七星為引，雙玉合璧。"字跡轉瞬即逝，蛇群化作流光沒入他的劍中。

"去終南山。"無心握緊斷劍，劍身的眼球紋路與青銅蛇殘留的氣息共鳴，"但在此之前，我要先回天師府廢墟。"他想起密室里青銅鐘的紋樣，與天師府禁地某處機關如出一轍，或許那里藏著破局的關鍵。

云露露欲言又止，最終只是默默系好衣帶："我陪你。"她知道，十二年前那場滅門慘案，始終是橫在無心心頭的刺。當年大火中，師父將星隕劍塞進他懷中，而云露露被家人匆匆?guī)ё?，再見面時，已是物是人非。

兩人趁著夜色潛回天師府舊址。斷壁殘垣間，唯有那株千年古柏依舊蒼翠。無心撫摸著樹身焦黑的痕跡，突然在根部發(fā)現(xiàn)半塊破碎的雙魚玉佩——與云露露懷中的殘片紋路契合。當兩塊玉佩相觸的瞬間，古柏轟然炸裂，露出底下塵封的密道。

密道中燭火自動亮起，墻壁上的壁畫講述著古老的故事：千年前，天師府初代天師與墮魔天師大戰(zhàn)，以自身為祭將其封??；十二年前，天人門設計引開守護力量，血洗天師府只為尋找初代天師留下的后手。而在最后一幅壁畫中，雙魚玉佩與北斗星圖交織，指向終南山深處的某個神秘之地。

"原來雙魚玉佩不只是鑰匙..."云露露的聲音帶著震驚，"它是初代天師留下的...封印。"她的話音被突然響起的童謠打斷，一個熟悉的孩童身影從陰影中走出——正是天人門左護法。此刻的他不再是機械身軀，而是恢復成天真無邪的模樣，手中握著撥浪鼓輕輕搖晃。

"大哥哥，大姐姐，"孩童歪著頭笑，眼中卻毫無溫度，"你們以為找到過去就能改變未來嗎？"他手中的撥浪鼓突然化作銅鏡，鏡面映出的不是幻象，而是終南山的景象：云霧繚繞間，十二根漆黑石柱巍然聳立，中央祭壇上，少女的虛影正與天子龍氣融為一體。

無心揮劍斬出，卻見劍光穿過孩童身體，只在墻上留下焦黑的劍痕。孩童的笑聲漸漸遠去，空氣中殘留著他最后的話語："當北斗沉入霧海，雙魚逆游而上，你們就會明白...有些犧牲，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。"

云露露突然抓住無心的手腕，符咒在她掌心劇烈發(fā)燙："不好！那首童謠...是天人門的攝魂咒！"話音未落，無心只覺一陣天旋地轉，腦海中不斷閃現(xiàn)可怕的畫面：云露露為護他而死，自己手持斷劍卻無力回天，還有終南山的祭壇上，墮魔天師睜開雙眼的瞬間。

"無心！清醒些！"云露露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。無心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滴在臉上，睜眼看到云露露咬破舌尖，將精血涂在他眉心。符咒的光芒驅散了腦中的幻象，卻驅散不了心底的寒意——方才的畫面中，云露露脖頸處的蛇形血契，竟與少女眉心的第三只眼產生了某種共鳴。

離開天師府時，東方已泛起魚肚白。無心望著遠處終南山方向翻滾的黑霧，握緊了手中的斷劍。云露露跟在他身后，悄悄將一塊染血的符咒塞進他口袋——那是方才為他驅咒時，她偷偷刻下的同心結，以符咒為引，以精血為線，一旦他遇到危險，她便能感知。

兩人沿著官道前行，路過一座破敗的茶棚時，遇到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。老乞丐渾濁的眼睛突然一亮，抓住無心的衣角："小哥，你這斷劍...可是天師府的星隕劍？"

無心警惕地后退一步："你是誰？"

老乞丐慘然一笑："我曾是天師府的守門人，那場大火...我是為數(shù)不多的幸存者。"他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枚銹跡斑斑的銅牌，上面刻著天師府的徽記，"當年我被打成重傷，眼睜睜看著...看著..."

云露露走上前，輕聲問道："前輩可知終南山的秘密？"

老乞丐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："終南山...那里是天人門的老巢，十二年前他們就是從那里出發(fā)的。聽說...聽說初代天師的魂魄就被困在終南山的迷霧里，守護著最后的封印。"他突然抓住無心的手，"小哥，你一定要小心，天人門有個神秘的'影衛(wèi)'，他們無影無形，專門取修道者的魂魄。"

告別老乞丐后，兩人繼續(xù)趕路。行至一處山谷時，突然聽見女子的呼救聲。循聲望去，只見一個白衣女子被幾名黑衣人圍攻。無心想也沒想就沖了上去，劍光照亮了白衣女子驚惶的面容——那眉眼間，竟與心魔鏡陣中，他劍尖下的云露露有幾分相似。

經(jīng)過一番惡斗，無心和云露露擊退了黑衣人。白衣女子名叫清瑤，自稱是個普通的采藥女，卻在逃亡過程中，不慎掉落了一塊刻有雙魚圖騰的玉佩。

"這玉佩..."云露露拾起玉佩，神色凝重，"與我們手中的雙魚玉佩材質相同，紋路卻完全不同。"

清瑤咬著嘴唇，猶豫許久才開口："實不相瞞，我是終南山下一個隱秘村落的后人。我們世代守護著一個秘密——當年初代天師大戰(zhàn)墮魔天師時，曾將自己的一縷元神封存在終南山的'鏡淵'中，而開啟鏡淵的鑰匙，正是由四塊雙魚玉佩組成。"

無心握緊手中的斷劍："你為何會被黑衣人追殺？"

清瑤垂下眼簾："因為...我偷走了族中供奉的玉佩。我想知道，這些年族人莫名失蹤的真相，是否與天人門有關。"

就在這時，天**然烏云密布，十二根幽冥柱的氣息從終南山方向傳來。清瑤驚恐地指著遠處："不好！他們啟動了'幽冥引'，所有與雙魚玉佩有關的人，都會被他們定位！"

話音未落，無數(shù)帶著銅鏡的飛蟲鋪天蓋地而來。無心揮劍護住云露露和清瑤，卻見飛蟲組成的鏡陣中，竟映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——他的師父，本該死于十二年前大火的天師府掌門！

"師父？！"無心失聲喊道。鏡陣中的師父面容冷峻，對著他搖了搖頭，隨即化作萬千碎片。

云露露抓住他的手臂："那是幻象！別上當！"

清瑤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藥粉撒向空中："跟我來！我知道一條秘道！"

三人在山林間奔逃，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。無心能感覺到，云露露的腳步越來越虛，她肩上的傷口還在滲血，每走一步都在消耗大量元氣。

終于，他們在一處瀑布后發(fā)現(xiàn)了秘道入口。清瑤推開布滿青苔的石門，里面漆黑一片。

"這條秘道直通鏡淵，但..."清瑤猶豫了一下，"里面機關重重，還有守護神獸。當年初代天師設下這些機關，就是為了防止墮魔天師的爪牙找到這里。"

無心握緊云露露的手："無論前方是什么，我們一起面對。"他轉頭看向清瑤，"清瑤姑娘，你為何愿意幫我們？"

清瑤苦笑："因為...我的父親，就是被天人門抓走的。我親眼看到，他們用父親的魂魄煉制了那些人面蟲..."她的聲音哽咽，"我一定要為父親報仇，也要救出還活著的族人。"

秘道中彌漫著陰冷的霧氣，墻壁上鑲嵌著發(fā)光的夜明珠，卻照不亮前路的黑暗。走了不知多久，前方突然傳來低沉的咆哮聲，一只渾身燃燒著幽藍火焰的巨狼出現(xiàn)在眾人面前。

"是幽冥狼！"清瑤臉色蒼白，"傳說它會吞噬闖入者的靈魂！"

無心將云露露護在身后，長劍出鞘："云兒，照顧好清瑤姑娘。這只狼，我來對付。"

幽冥狼縱身撲來，爪尖帶起的勁風刮得人臉生疼。無心揮劍迎擊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劍上的劍意竟被狼身上的火焰吞噬。云露露見狀，咬破指尖在空中畫出符咒，符咒化作鎖鏈纏住幽冥狼的四肢。清瑤則掏出藥瓶，將特制的藥粉撒向巨狼。

在三人的合力攻擊下，幽冥狼終于倒下。但戰(zhàn)斗的動靜也引來了更多的危險——無數(shù)青銅傀儡從墻壁中浮現(xiàn)，它們手中的銅鏡泛著詭異的光。

無心感覺體力漸漸不支，云露露的符咒也越來越弱。就在這時，他腰間的雙魚玉佩突然發(fā)出強光，青銅傀儡在光芒中紛紛破碎。

"看來...玉佩之間真的有共鳴。"云露露喘著氣說道。

繼續(xù)前行，他們終于來到一扇巨大的青銅門前。門上刻滿了古老的文字和圖案，中央是一個雙魚玉佩的凹槽。

清瑤將自己的玉佩放入凹槽，無心和云露露也依次放入殘片。青銅門緩緩打開，里面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石室，石室中央懸浮著一面巨大的銅鏡——鏡淵。

"那就是初代天師的元神所在。"清瑤指著銅鏡說道。

就在這時，石室突然劇烈震動，天人門左護法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眾人面前。他不再是孩童模樣，而是化作一個俊美的青年，眼中閃爍著妖異的紅光。

"來得正好，"青年冷笑道，"四塊雙魚玉佩終于集齊了。有了初代天師的元神和天子龍氣，墮魔天師的重生指日可待！"

無心握緊斷劍："你休想！"

青年卻不慌不忙地抬手，一道黑光射向清瑤。無心飛身擋在她面前，黑光擊中他的肩膀，劇痛傳來。云露露見狀，瘋狂地甩出符咒，卻被青年輕易化解。

"你們以為，這一切都是巧合？"青年大笑，"清瑤姑娘，你真以為自己能逃出天人門的手掌心？"

清瑤臉色煞白："你...你說什么？"

"你的父親，早就歸順了天人門。他自愿成為人面蟲的祭品，只為換取你的平安。而你，不過是我們引無心上鉤的誘餌罷了。"

"不可能！不可能！"清瑤崩潰地搖頭。

無心感覺體內的力量在流失，傷口處的黑血不斷滲出。云露露不顧一切地沖過來，將他扶在懷中："無心，堅持?。?

青年一步步逼近："交出雙魚玉佩，我可以給你們一個痛快。否則，我會讓你們親眼看著彼此死去。"

無心看著云露露焦急的面容，又想起心魔鏡陣中的畫面。難道...真的如左護法所說，有些犧牲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？

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銅鏡突然發(fā)出耀眼的光芒，一個模糊的身影從鏡中浮現(xiàn)。那身影抬手一揮，青年便被一道光擊中，倒飛出去。

"初代天師！"云露露驚呼。

鏡中的身影開口，聲音低沉而威嚴："天人門的陰謀，不會得逞。無心，云露露，清瑤，你們三人身上分別承載著天師府的勇氣、智慧與信念。只有你們同心協(xié)力，才能破解終南山的秘密，阻止墮魔天師的重生。"

青年掙扎著起身，眼中滿是不甘："就算有初代天師相助又如何？終南山的祭壇已經(jīng)完成，墮魔天師即將蘇醒！你們來不及了！"說完，他化作一道黑煙消失不見。

初代天師的身影漸漸透明："你們必須盡快趕到祭壇。記住，真正的力量，源于內心的信念。"說完，銅鏡的光芒逐漸消散。

無心在云露露的攙扶下站起身，看向清瑤。清瑤擦干眼淚，握緊拳頭："不管我父親做過什么，我都要阻止天人門。這是我身為守護者的責任。"

三人走出鏡淵，朝著終南山祭壇的方向走去。天空中，十二根幽冥柱的光芒愈發(fā)耀眼，終南山的迷霧深處，隱隱傳來令人心悸的轟鳴。等待他們的，將是怎樣的生死之戰(zhàn)？而心魔鏡陣中的預言，又是否真的會成真？

在他們身后，銅鏡突然再次亮起，映出一個神秘的身影。那身影望著三人遠去的方向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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